“你喜欢他什么?”常鹤伦在她耳边忽然问道,“他是王爷,你是平民,他会娶你?”
庆慈将眼里的泪意憋了回去,不搭理他。
“你这丫头也去过筠州?”常鹤伦也不在意庆慈反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自顾自道,“是了,你今年去过的……怎么样?筠州是个好地方吧?可惜你去的时候是夏天……合该去春天看看筠州,遍山遍野的山杏花……那一年老夫从山崖坠下,摔在山脚一株百年老杏树上,以为快要死去……如今闭上眼,还记得那杏花花瓣如同暴雨一般,几乎将人活活掩埋……老夫那个时候……再一睁眼……便看到了阮筝……”
庆慈秀眉紧蹙,她不想听常鹤伦假惺惺回忆这些被他美化过的单方面过往。
事实上,那一幕就是阮筝噩梦的开始。
好在常鹤伦说完这些之后,也陷入了沉默。庆慈松了一口气,她宁愿面对张清霜的尸体,也不想听常鹤伦谈及阮筝。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响起了燕然的声音:“王爷,丹谷主到了——”
“王爷!”丹拂子声音还带着喘,“庆慈那丫头在何处?”
师父来了!
庆慈登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把口中布条吐出来,常鹤伦一把制止住她,一边手上匕首用了力气,一边对门外大声喝道:“丹老弟,十几年未见,上前来叙叙旧吧。”
“厉九皋?”常鹤伦竟然真的就是厉九皋……丹拂子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他握紧双拳,朝正殿走去,大声道,“厉九皋,你当年假死,老夫还有笔账未同你算呢!你等着!老夫进去替换庆慈,你莫要伤害她!”
萧静见状,连忙提气跟在丹拂子身后。谁知殿内常鹤伦大喝一声:“停——都莫要进来,不然我就杀了这丫头。”
丹拂子同萧静连忙停下脚步。
丹拂子看萧静一眼,焦急道:“厉九皋,你到底要如何?”
“阮筝是不是已经死了?”常鹤伦执着道,“老夫要听你一句实话。”
“阮筝当年便死了,在你假死后第十日!”丹拂子怒了,指着正殿大门骂道,“当年害死她一家的不就是你吗?如今你怎么还有脸面问这种话?”
“阮筝果然早就死了……”常鹤伦忽然全身脱力,他喃喃道,“那她女儿呢?她女儿人在哪里?”
“她女儿还活着,”丹拂子咬牙道,“你放庆慈出来,老夫便告诉你。”
“你先说,老夫再放!”
“你先放!”
“不说就等着给你徒弟收尸!”常鹤伦耐心告罄,一声爆喝,抬脚将殿门狠狠踹开,拖着庆慈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心!”
萧静飞快将丹拂子拉到身侧,转身仔细端详面前二人。他先去看庆慈,见她周身完好,还知道冲自己快速眨眼,便知她暂时无虞,终于放下心来;再去看常鹤伦,这才发现他双目中了毒一般,眼下两道可怖血泪,似乎已经目力不足视物,一身衣裳到处是斑驳淋淋的飞溅血迹,脸上伤痕累累,有些地方露出鲜红的伤口,单瞧着也能觉出痛苦。
萧静默不作声与庆慈又对视一眼,二人向来默契,萧静读懂庆慈示意的眼神,随即视线往二人身后后一定,这才看清一个女人正躺在血泊里,脸上血肉模糊一片。
那是……萧静震惊,登时反应过来,那是张清霜……常鹤伦身上的血应当都是张清霜的。
堂堂太后竟然就这样死了?
丹拂子一瞧庆慈身上都是血,脑子立刻炸了,他恨不得冲上前去,被萧静一把拦住,口中慌不择言:“你已经害了阮筝,现在还想对她女儿做什么?”
庆慈闻言一怔,觉得哪里不对。耳边常鹤伦长叹一声,忽然苦笑起来:“老夫尚有些财产,想留给她。”
丹拂子骂道:“呸!你的财产?别说她看不上,那些本来就应当是梅家留给她的!”
“你还是这副臭脾气,老夫不想同你吵,”常鹤伦忽然抖了两下,嗓子眼里开始颤起来,连带着握着匕首的手指都在晃,“阮筝女儿到底在哪?”
他说着,愈发抖得厉害,手下一个不受控,锋利的匕首再度割伤庆慈的脖颈。
鲜红的血瞬间又流了出来。
丹拂子和萧静这才看到庆慈脖子上已经不止一处伤口,顿时全都急红了眼。
萧静咬牙:“庆慈!”
丹拂子也急了,再度冲口认出:“她女儿一直在药王谷!”
只有庆慈知道常鹤伦这是已经开始毒发。只见他身上颤抖地止也止不住了,听了丹拂子的话,却又桀桀狂笑起来:“你少骗我!药王谷老夫偷偷去过,阖谷上下……除了这丫头,其他人都来历……”他话一顿,似乎想通了什么,全身抖得如筛子,嘴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近处四人全都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庆慈余光能感觉常鹤伦缓缓垂头,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自己,目光称得上惊喜。她却紧紧盯着丹拂子,心里冒出荒唐的念头……
怎么会?怎么会?
她脑子里翻来覆去这样想着,过往种种以及师父每每提及阮筝女儿身份之时的掩饰话语,全都跑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
刚刚师父说什么来着?
——“你已经害了阮筝,现在还想对她女儿做什么?”
庆慈呜咽一声,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