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这几天心情不好。”云朵说, “我们父亲刚举办完葬礼。”
“父亲去世了?”
“你不知道吗?”云朵愈发怀疑,“你是她男朋友吗?”
柏言诚皱眉, “我不像吗。”
说实话,云朵没觉得像。
所谓先来后到, 陈则先来这里混眼熟打理事务, 云朵和亲朋好友默认他为姐夫。
人哭出来是一种解脱, 云母和妹妹情绪舒缓许多, 只有云岁一滴眼泪没掉,悲怆积攒压抑在心,郁郁寡欢得很少吃饭说话,屈膝坐在椅子上, 对柏言诚的到来仿若陌生。
他要走近的时候被陈则喊住:“你过去没用,她谁都不搭理。”
比柏言诚早来几天,以云家半个女婿的身份主持那么多事,云岁的情况, 陈则比谁都清楚。
柏言诚置若罔闻, 半蹲下来臣服她跟前,轻轻攥住她冰冷的手,“抱歉, 我来晚了。”
因为那晚她上陈则车后不曾过问情况,冷战的这几天, 也是她最痛苦难熬的。
他一概不知。
他只在忙于事务之余想起她,而陈则时时刻刻陪伴左右,孰轻孰重,是个人都分得清。
她的妹妹多次鄙夷他。
“他真是我姐男朋友吗?”云朵看向陈则,“怎么看怎么不像。”
“他说是就是了。”
“那你呢,你不是和我姐一起出歌吗,我觉得你们两个更……”云朵嘀咕,虽然她不是陈则粉丝,但他是大歌星,又体贴照顾这么久,可当半个姐夫看待。
“更什么。”陈则问,“般配吗。”
后两个字音量提高。
柏言诚很难不听见,但他只是看了下陈则,正宫位置被抢,也不得不收敛。
比起他先前为云岁的一掷千金,此时的平心静气,让陈则看出几分真心,这男人也许真的喜欢云岁。
而云岁对他,哪怕意识模糊她也能辨认出柏言诚的特殊性,感知到他的到来后额头抵在他怀里,依旧没说话,但心头的重量尽数偏向他。
陈则视线移开。
在察觉到他们两的细微后,从上至下浮起奇怪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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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岁的失语症持续很久。
哪怕回到北城,被柏言诚带去做全面的身心检查,效果甚微。
陈则的判断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系铃人走了,怎么做?
她不全是失去意识和判断力,只是话格外的少,几乎不和人交流,不仅仅因为父亲去世的悲伤,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拂去一身繁华,前方遥遥,再没有期盼。
像个掉落世间和忘川河的孤魂野鬼四处飘荡,无栖无靠。
她不和人交流,包括柏言诚。
大部分时间,坐在公馆的琴房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拉着晚秋的旋律,这其中的一半是她作的曲,当时作曲和现在弹曲的心情,天壤之别。
窗外传来雨击声。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年最后一场秋雨,玻璃上留下星点的水痕,掺杂初冬的寒意。
外面逐渐昏黑。
柏言诚半个身影溺于融融夜色里,孤冷的雨和灼烈的威士忌格外般配,暖黄色温热的屋子被乐声包裹,整体如沉浸俄罗斯文学的氛围。
他回头看向专心致志擦琴的女孩,无数次,他就这样陪在身边,说再多的话都是自言自语,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么沉默,要么弹琴哪怕手指出血。
柏言诚走去握住她的腕,轻巧抹去指腹那点红,低声哄,“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岁岁。”
她别过他的手。
力气终究抵不过,可人也没动,一味抱着大提琴,像个无喜怒的痴儿。
他挑了块白姨做的点心,递送到她唇边,“吃完再继续弹,好不好?”
她没有动。
饿久了,胃没有知觉和欲望。
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真怕要跟随云父而去。
柏言诚沉着许久,忽然俯身掀开一旁琴凳,取出一本崭新的乐谱本,递送到眼前,“晚秋太悲凉,要不咱们换个谱子?”
终于,云岁眼睫一颤。
焦距跟着落过去。
看到书名为柏默的时候,焦距渐渐清晰,抬头看他。
“那是我哥生前作的最后一曲。”柏言诚长指滑过琴键,“旋律比晚秋欢快很多,你要试试吗。”
他给她弹起的前奏,确实欢快些。
可细品,急促的节奏里,蕴含沉鸣。
哪怕经柏言诚这个非专业的人的手,也能听出,那不是欢快,更像烈火烬灭前最后的焚烧声,死囚落刑前的仰笑,在这现代化时代里,很难有人写出这样的曲调。
云岁怔怔,“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时隔多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
柏言诚将乐谱翻到前页,“中译是黄昏。”
黄昏是白与夜的交界。
落日最后的一抹亮,等待堕入黑暗。
“你是不是好奇过,为什么我哥的名字被抹去。”乐声停滞,他平缓而述,“有个秘密我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过,我哥死于车祸坠崖那天,我目睹在场。”
那年柏言诚十来岁,最爱跟着大哥晃悠,一个阳光明媚平平常常的日子,柏默的车到半山腰抛锚,他哄弟弟背过身闭眼数数,说数到一百就能修好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