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漏嘴的云岁缄默。
只报个姓,应该查不到人……吧。
怕什么来什么,逢下课时间,前方从教学楼出来的,不就是她们的教授。
云岁躲无可躲,此时心情比没练琴被老师逮个正着还要忐忑。
于教授先瞧着的是她身边的人,抚抚镜框走来,招呼:“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
说完的第二眼,他才瞧见自己的学生。
“老师。”云岁颔首。
柏言诚淡然:“好久不见了,于老师。”
他们的熟稔程度比师生关系要多得多。
云岁第一次看见柏言诚和人说话的语态颇有几分恭敬,而于教授对他,也比别人更随意平常。
“来接女朋友的啊。”于教授注意到他们之间无缝隙的距离。
柏言诚没否认,“嗯。”
看似简单的照面,两人之间略有几分微妙,尤其是于教授,虽面容和蔼,眼神里多了几分黯然,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上车,她随口问,“你和老师很熟吗。”
柏言诚饶是人脉圈再广,能和八竿子打不着的音乐教授这么熟悉吗?
“他和我哥认识。”柏言诚捻玩着她柔软的耳垂,“你们于老师人是不是挺好的?”
“嗯。”
“我哥也这样说过。”
“你哥也在A音学过大提琴吗?”
“他乐器精通,主修钢琴,从小就是个很出名的天才选手。”
“真的吗?叫什么?我应该听过。”她上次就蛮好奇教柏言诚钢琴的大哥了。
“你应该没听过。”柏言诚缓声,“他死了后,名字已经被抹去了。”
原来大哥已经去世。
他们的关系应该很好,不然大哥生前的老师怎么会对他这么熟悉。
“寻梦环游记里说,人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被遗忘。”她看出他情绪低落,轻轻靠过去些,“只要亲人记着就行了,哪怕只有一个人记得,他就不会消失。”
没问大哥的名字为什么被抹去,她也不擅长安慰,但很像一只听话乖巧的猫,瞅准主人黯然的时候,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带来治愈的安宁。
今日风大,天愈晚愈阴沉,高空浮云吹动。
院外的银杏树枝摇曳,雨雪像是随时被顺向刮来。
在外面用过晚餐,云岁又被柏言诚提溜到公馆来喝中药,她不习惯长痛不如短痛,一碗中药能喝半晌,把时光磨慢。
透过落地窗看景色变幻,想起自己上次说的话。
竟隐约对下雪有所期待。
摸出手机看天气预报,雪还有再等几天才下。
她揉揉眉心,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柏言诚今日没来哄她喝药,应该在楼上,抿完最后一口,云岁小心上楼,听见某个房间的钢琴声。
了解过大哥的事后大概明白,为什么她跟柏言诚去的地方,总是摆放钢琴,睹物思人吧。
楼上琴房的门没关,能直接看到里面。
这似乎是一处鲜少踏足的禁地,桌椅古旧厚重,地板裹了层厚重的蜡,墙面比幼儿园的墙还要五彩斑斓。
里面有许多锁起来的乐器,最显眼的仍是三角琴,象牙白色的。
能猜到这里可能是他大哥的地方。
意识到自己没敲门就进来的突兀,她正要走时,背对着的柏言诚已然感受到存在,“你要是好奇就进来吧。”
“这里……”
“这是以前我和我哥住过的地方。”柏言诚坐在琴凳上,长指扶过琴键,“乐器都是他留下来的。”
“墙上的画也是吗?”
“那是我画的。”
能容忍弟弟在自己的琴房里乱涂乱画,足以见得哥哥是个多么宽容大量的人。
而他的离开,成为柏言诚的心结,所以公馆上下保留原先的装修风格,古老的小物件都没动过。
周景致不是不学无术的人,那柏言诚更不是了,云岁打量墙上的杰作,看出画风稚气,却有天马行空之妙。
她感慨:“你还挺有天赋。”
柏言诚:“从小学过设计。”
他说的是学过,意味着设计这条路,只走一段。
云岁简单想象下他握笔的样子,“后来呢,不学了吗?”
“嗯,因为一些事。”
“什么事?”
柏言诚和大哥都是嫡长孙,一个搞音乐一个搞设计,有负众望,难承家业,必然有人要舍弃自己的自由爱好。
大哥是家族继位的首选,当继承人培养。
起初他是顺从的,觉着自己不做的话,就要轮到弟弟背负家族责任了。
但长辈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甚至让他断舍音乐,将人逼到绝路。
“大哥最后死在一场坠崖的车祸中。”
那之后,他的人生,由柏言诚再度重走一遍,已经报建筑设计的他,被迫遵循家族意愿,商或政哪个不比搞艺术的强。
柏言诚讲这些时语调平和,甚至不急不慌总结:“我似乎很适合投机。”
可云岁看出他眼底的落寞,“但你……好像不开心。”
怎么不开心呢,他拥有无人匹敌的权势财富,是家族唯一寄予希望的继承人,纵然吃喝玩乐也能直接影响到国际金融,以后的后代不论儿女都将拥有至高无上的宠爱和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