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为了今日,为了给他报仇,才答应嫁给我。
“只是,令仪,你可知自己……找错了仇人。”
那一年,元怀谦出现在为李思渺送嫁的队伍里,本就是李峘的故意为之。
此后的每一次借故躲避,也是为了留时间予这二人盟山誓海。
是他彻底断掉了元怀谦将「心悦」转向旁人的所有可能,是他逼他终是走上了从军之路,更是他的刻意亲近,才让兄长李峤对他生出了无法消弭的疑心,继而决定趁乱「舍弃」他。
所以,让上官令仪生出无尽的恨意的一切,全部是李峘于暗处所用的手段导致的结果。
而他的目的,从来皆是为了得到她。
明知上官令仪「另有所图」,可早在成亲当夜,李峘便已向她许下承诺。
他愿一生,做她的刀。
李峘以为,他与上官令仪的裂痕,皆是从她成为大梁的皇后开始。
或者说,是从她暗自驱使着程世让,违逆自己的吩咐,于玄武门外,毫不留情的将彼时的太子,他的亲兄长李峤斩死于刀下开始。
从那一刻起,在上官令仪的心中,「明君应如何为政」,显然重过了一切。
虽早先在齐王府时,这种迹象已略微显露端倪,但为后的她开始变本加厉。
不仅是朝堂上的那些事,她还可以面不改色的同他讨论,待选入后宫的众多女郎的性情、家世,该如何利用,甚至心无波澜的告诉他近日应去宠幸于哪个,谁的位分应当再提一提。
李峘总是觉得,上官令仪好像她只是他在太极宫后庭之中的谋士,而不是妻子。
要不然,她为何总能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反反复复的告诉他:
“圣人还是应以大局为重。”
即便如此,李峘还是为了讨她一笑,而尽心竭力。
只是,听她的话越久,他心中的恨便随之越发强烈。
她不会不知道,比起坐在这孤零零的高位上,自己从来更喜欢驰骋沙场,纵横厮杀的感觉。
年少之时,李峘常常在得胜之时,同上官令仪反复强调,若是能一世这样,便已经是极好。
可是,他知道,她是属于太极宫的。
所以,为了让她如愿,李峘便只能也跟着来这里。
在上官令仪走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李峘都以为自己是恨她的。
他开始违背她的心意,贬斥她器重的臣下,怀疑她信赖的太子。
李峘以为,自己的挣扎,自己的脱缰,会让上官令仪能再一次像少年时一般,为了彻底掌控他,而重新将他放进自己的双眼里。
但,无论他做什么,皆是无用。
于是,他只得日甚一日的反抗她,乃至忽视她。
直到景隆十七年,上官令仪重病缠身,时日无多之时,李峘才终于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病容一眼。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终于,还是到了她要走的时候。
李峘失魂落魄的坐于上官令仪的榻前,不发一言。
即便眼见着她灵魂消弭的时间将至,他却始终不敢问上一句:
「年少相遇时,你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心。」
可谁知,她却好像有话要对他说。
李峘顺着上官令仪的意思,俯身贴到了她的眼前。
她竭尽全力,抬起手掌,在他的面颊之上停驻了一刻,而后按在了他的颈后,将他拉到了更近的地方。
上官令仪忽而笑了,气息循着耳眼,直直的窜进了李峘的心头。
如同一把世上最尖利的匕首。
因为,她说:
“很早很早,我便知你不喜欢太极宫,不喜欢做圣人。
“可无论如何,你这一生,终还是被束缚在了这里。
“李峘,我可是上官令仪啊,又怎么可能会……
“……认错仇人。”
第77章 番外二•最后的最后
庆熙四年,秋。
两仪殿。
文德皇后留下的密匣出乎意料的又一次派上了用场。
一把装着特殊的香料,且形制独一无二的银色梳篦,再一次出现在李暻面前。
不过,这一次,并不是通过长安市井中潜藏的「养犬人」,而是玄序直接将密匣和银梳一同呈上。
“谁的?”李暻瞥了一眼,随口问道。
他的手边还有许许多多的文牒正在等待批阅,作为圣人,李暻远比在东宫之时更为忙碌。
“兰时。”玄序一出口,便发现自己终是没能控制好情绪,哽咽之声随着话尾落音,差一点便倾泻了出来。
其实,兰时在几月前,便应该离开了太极宫才对。
可那日,她与素商明明已经一同走到了通往外头的西门,偏偏到了最后一刻,她却抬手将素商推了出去,自己反而驻步不前了。
彼时,偷偷藏在角落里的玄序听见兰时说:
“太极宫中从来欺软怕硬,娘子她冬日离不开炭火,不能没有人照顾。
“我向薛……皇后求了个可以接近宫中炭火的位置,素商,你好好听从崔三郎的安排,我……我便留下了。”
他在心中暗暗骂她犯傻,难道她离开了,自己便会放任娘子被人欺负吗?
可又欣喜她留下了。
不然的话,玄序总觉得以前在东宫的日日夜夜,好像也会渐渐消失不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