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悦目光无情地把拳一握,面无表情地道:“那就是他命不好,合该命丧明帝手中,也是观音小姐看走了眼!”
明兰若沉默了下去,心中滋味难以言喻。
今日知道的种种,不管是萧兰宁信中的事还是关叔说的这些,都叫她心里遭受的冲击太大。
二十余年沧海桑田,春红谢尽,花落人亡两不知。
她竟不知该心疼母亲病重之中,运筹帷幄,以自己和萧家满门血肉为祭,在无边的绝望中换一个晦暗不明的复仇前路。
还是心疼背负种种痛苦走到现在的那个他。
佛说,人生七苦——贪嗔痴,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这二十余年,这一场复仇的棋局中,谁不是尝尽苦楚。
关悦城深深地看着她:“兰若小姐,你是你娘和他,甚至整个萧家唯一不愿意牵扯进这一场棋局的人。”
明兰若一愣,忍不住眼泪无声地又落下。
她知道的,她怎么会不知道?
除了阿娘和外公、舅舅他们,连苍乔前生,也不曾与她说过一个和复仇有关的字眼。
人说,死去元知万事空,可如今活了两世,才发现,这是她避不开的宿命。
“你娘,也从未怪过他。”关悦城起了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明兰若强忍着泪意,低声道:“大局为重,我一直都清楚的,否则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撕碎那张他写给明帝的条子。”
关悦城看着她,轻叹了一声:“当初下在你娘药碗里的毒是明帝给的,也确实是苍乔一碗碗捧给你娘喝的,但……。”
他沉默了一下:“你娘是亲自督促他将毒放进碗里,捧给她喝的。”
明兰若心头一震,有些恍惚。
娘亲……
关悦城看着明兰若红了眼圈,轻声道:“一把屠龙刀,要被磨炼得锋利凶狠,便要冷心冷情,这是他们的默契,别怪他。”
苍乔那小子把手伸到观音小姐唯一的女儿身上,明明说了护着小姑娘一生顺遂平安。
他护着护着,却以长辈的身份把大家护着的小姑娘给一口吞了,像什么话!
自己心底多少是怨怪那小子违背了观音小姐的意愿。
可事已至此,看得出那小子将兰若小姐看得很重、很重。
如今那人羽翼已盛,性子又那样厉害霸道,不是个心软的人物。
定是不会放兰若小姐桥归桥,路归路。
但就是那样的上官焰乔,却愿意为兰若小姐,今日亲自来求自己帮他。
再加上,兰若小姐心中……只怕早已对他情根深重,否则怎么会为他如此难过。
关悦城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打开了门,看着站在院中的高挑修冷的人影。
他把门虚掩上,走到上官焰乔身边,淡淡地道:“殿下,给兰若小姐一点时间,让她好好缓缓,一切都由你决定。”
说罢,他看了一眼红姐,红姐点点头,两人相携离开,顺便带走了其他院子里的人,将地方留给明兰若和上官焰乔。
偌大的院子,安静而空旷。
上官焰乔看着那一扇门,慢慢走过去,停在门口,眼神幽暗复杂,隐着无数的情绪。
他伸手轻轻按在门上,微微张唇:“……”
却在那一瞬间,却哑然。
他时隔多年,又一次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颓然。
进去又能说什么?
以他的本能,只怕看见她那一刻,如果在她脸上看见冷漠,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强行逼迫她,甚至伤害她。
第769章 屠龙妖刀与刀鞘(下)
他顿住了脚步,收回了自己僵硬的手。
他转身一点点退出了她的院子。
不能急。
上官焰乔告诉自己,她需要时间,他也需要时间等待她接受真相。
他抬起头目光冰冷又腥红地看着天空的寒月。
观音长姐,我做了你手中的屠龙妖刀,也是为了我母亲和自己复仇。
你说杀明帝不是最终的目的,要让他后嗣皆灭,基业尽毁,让他遗臭青史,我都在做。
但是……
刀是杀器,更何况屠龙的“妖刀”。
世间能安置“妖刀”的,让“妖刀”平静的,只有“刀鞘”。
我找到了自己的“刀鞘”——你唯一的女儿。
我可以给小姑娘时间,不管她接受不接受,她也只能是我的“刀鞘”!
他闭上泛红的眼,轻哂一声,转身离开。
……
明兰若坐在房间里,在察觉门外那让人无法忽视的气息慢慢消失。
她闭上酸涩的眼,揉着眉心也疲倦地靠在软枕之上。
一时间百味杂陈,说不清楚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
最开始知道他和萧兰宁暗中周璇,不知意欲何为,她心里是不痛快的,只想着事后要罚他吃个教训。
可如今真相大白。
她却害怕见到他,因为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只怕还未出声,已经忍不住软弱地落泪。
更怕以他的性情,她稍有些抗拒他,他便不管不顾起来,叫她心里更难受,僵持不下。
可又想着见到他,等他亲口与她解释当年的事,想要听更多娘亲和他当年的事情……
想要问他,这些年的离魂症,可是从寒山雨夜开始种下了病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