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个解开。”姜桃控制了下表情,尽量按下心惊。想着不要先激怒于他,假装镇定地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
想到他的谋划,他的经历,他的狠劲。这不堪比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阎罗?
万一激怒这阎罗,说不定他真的会将姚大哥下锅。
到时可能连自己都在劫难逃。被扒皮抽骨,悬之以嬉,最后再投入黑不见底的深渊。
想到这里,姜桃倒吸口冷气。
自己可真笨,为了出一口气,竟找到阎罗地府来算账了!
阎罗王天天算着生死账簿,自己哪能算得过他?
姜桃后知后觉,唇色一下尽失,脸色也开始青一阵白一阵。
只记得阿娘说过不能吃屈当怂瓜蛋,却忘了阿娘嘱咐的人心险恶不对快撤了。
姜桃惴惴,偷偷斜眼打量着傅染此时有没有准备杀人的迹象。
傅染见状,低头扯了下唇。
她这些心思,哪能逃得过他的眼?
水面上印出一个寡然的笑。
傅染手一挥,被涟漪荡碎。
他闭眼靠上浴桶,脑海中忽的冒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的时候,脸色一定很好看。
没想到时至今日,脸色更好看的竟是他自己。
若有若无的印记在水波荡漾下变得扭曲。
事情似乎变得麻烦起来了。傅染捏捏眉角。
御医的传话打破了此刻诡异的僵局。
“殿下,冰火阁那边准备好了。”
傅染睨一眼,点了点头。
“此次刮骨,要将残留在体内的箭头取出,殿下多少得受着点。”
方御医在火上烤好了刀,手又哆嗦了一下。
在刀子碰到伤口前,傅染沉声开了口。“慢着。”
他将锁链缓缓解开了。
“刺桐,带她出去。”
刮骨疗伤惨厉非常,傅染虽苦恼于眼下该如何解开僵局,不愿轻易放姜桃离开,却也不想姜桃看见这般折磨人的场景。
因此先一时解锁放了她。
姜桃得自由后,揉揉挣得有些红肿的手腕,赶紧跟在刺桐身后出来。总算离开了那逼仄的氛围。
然后又侧侧脑袋,琢磨着跟刺桐搭话道:“我瞧着那方御医,像是有手抖之症,如何还是他刮骨?”先挑起一个自然话题。
不过,姜桃也确实对此有疑惑。
手抖刮骨,不治个半死怕也得痛个半死。
回想一下,这一路治疗,好像不管什么样的伤,治疗人都只有这一个方御医。
“因为只有方御医是最信得过的。”刺桐果然老实接了话,道:“这样才不会走漏消息。”
“走漏消息?”治病和消息怎么又扯上了关系?姜桃竖起耳朵认真听。
然而刺桐闭紧了嘴,不再多言了。
姜桃自个儿想想,一会儿,也明白过来。
怕是跟他的身份,跟他要做的事有关的那些消息。
想到此处,姜桃挥散了那点手抖不手抖的担忧,心情一下更沉重起来。
最初的震惊过后,眼下脑子也慢慢愈发清醒回来了。
——傅染怕不是个好惹的。
就如眼下,他宁可自己受手抖刮骨的痛楚,也要防止消息走漏。
那如今她这个知道了他所有身份真相的人,还能有好下场吗?
方御医好歹还有医术,自己对他而言又有什么用处呢?
若无用处,岂非……
想到万家,想到那夜被杀的那人,姜桃愈发不安起来。惊慌栗栗又涌了上来。
不行,她得离开。
惊乱中,这个念头冒出得很坚定。
龙潭虎穴,姜桃提起裙摆,马上就要跑,一溜烟便朝着宫门方向迈开了腿。
刺桐的剑鞘一横,果断拦住。
姜桃惊诧回头,原来表弟身手比自己想象的更好。
琢磨琢磨,姜桃认真点着小脑袋道:“刺桐,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姜桃举起三根手指保证。
然而刺桐并不为所动。
剑鞘生寒,比这冬月的冷风还刺人。
姜桃不由得裹紧夹身小袄。
“你想想,当初在花房,我们也算待你不薄。”姜桃又换个说辞,求情道:“禾雀鸢尾她们也还等着我回去呢。”恳恳切切。
刺桐别开头。
默了会儿,道:“……姜姑娘,别难为我。”姜桃好像听出了他话语里的一丝颤抖委屈。
又瞧瞧刺桐精健的身姿,堂堂八尺侍卫,应该不至于吧?
冷风吹跑了姜桃的这丝疑惑。
只听刺桐顿了下,又道:“等主子好了,只要他开口,你随时可以走。”
“眼下他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房间。”刺桐回过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庭院里一排排侍卫站得笔直笔直,钢盔铠甲,硬邦邦的闪着寒光。
原来他早做了防备。
姜桃瞧着,只得放下准备逃跑的裙摆。怕成为寒光下的一坨肉酱。
好汉不吃眼前亏。姜桃一边心沉沉,一边默默跟上了刺桐。
武斗不行,待她想法子智取。
……
“怎么样了?”痛劲终于缓过了之后,傅染系着衣衫问向刺桐寸剑。
刺桐道:“太子那边还是收到了主子有病在身的风声,也知道了主子带回了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