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罢,她朝那伺候了十几年的小姐看去。
她又做回了她金尊玉贵的小姐,穿着锦衣华服,命真好啊……可这人从进来,就没有看着自己这个丫鬟一眼,安桃掐住了身下的稻草。
韦玉宁一直痴痴望着季青珣,根本不知道牢中那双看她的眼睛逐渐转为了怨恨。
“小姐,昨夜奴婢一直在想——”
这声吸引了韦玉宁的注意,她看进牢中,安桃竟然在笑,只是那直勾勾盯着她的笑,有些渗人。
“奴婢在想,您知不知道,你我主仆这么多年,心贴得最近的时候是何时?”
韦玉宁不解地问:“何时?”
“咱们一块儿伺候王熊的时候,没了主仆之分,跟姐妹一样,奴婢不必伺候您,和您一起躺着……
“你在胡说什么!”韦玉宁几乎是尖叫出声:“王熊和你才是野鸳鸯!他何曾碰过我!”
安桃不解:“王熊又不是废人,两个人都被他拴着,小姐又比奴婢漂亮,细皮嫩肉的,他为何要只睡一个,小姐何必怕季郎君知道呢,他不是也和公主在颠鸾倒凤吗,必不会嫌弃您的,难道伺候王熊的时候,只有奴婢是高兴的吗?”
“没有!没有!没有!”韦玉宁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进牢房里把她的嘴缝上,“你到底为什么要诬陷我。”
看着她冷静尽失,安桃心中升起一阵扭曲的痛快来,“呀——看来季郎君也不是全然不在意。”
韦玉宁反应过来,想去看季青珣,和他解释安桃说的全是假的,可他不知何时已经跟许怀言走了。
十一郎不会当真了吧?
韦玉宁无暇再跟安桃争辩,快步追了出去。
“等等,十一郎,”她追上去扯住季青珣的衣袖,“你等等,千万不要信那丫头含血喷人,我从不曾失过清白。”
季青珣回头,抽出自己的衣袖,只说了一句:“是吗。”不是疑问,只是不在意。
韦玉宁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季青珣连面色都如此平淡,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关心或介怀。
她再顾不得体面或矜持,大声叫住了他:“季青珣!这么多年,那些信算什么?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究竟算什么?”
许怀言在二人之间看了看,说道:“属下忘了,要给安桃娘子送一份伤药,先告退。”
季青珣注视着那始作俑悄悄溜了,才看向刚歇斯底里过,有些气喘的韦玉宁,问道:“你当自己什么?”
“我,我是韦家的小姐,与你有过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那些都不作数了吗……”
多年情谊,他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守在阿萝身边的。
季青珣冷言道:“在下记得那最后一封信中,已祝韦小姐觅得良缘了。
“我怎么能放得下你,你又怎可以舍了我,难道你……真的移情他人了,那个公主?”
“在下从未移情,因为对韦小姐从未有情。”季青珣索性挑明了说。
话几如惊雷在脑中炸响,将韦玉宁劈傻在原地。
“怎么可能,你分明在信中说了那些话,难道都是骗我的……”她喃喃看着人,滑下眼泪。
季青珣未见半丝心怜,只道:“韦小姐,你昨日已经惹了要命的麻烦,这里是明都,你如今的身份贸然前来,最该做的,就是谨言慎行。”
留下这句,他便离开了。
却说那厢许怀言进了牢房,安桃见他去而复返,微微发愣。
许怀言半蹲下,与她平视,将一瓶药丸递了进来:“你又为何要说那些话,伤人,亦是伤己。”
一句话惹得安桃落下泪来,没人知道她昨夜的伤心和绝望,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知道往后天地之大,风雨只能自己承受,苦泪自己咽下。
她要带着枷徒步走上流徙之路,或许目的地都走不到,就死在了路上,腐化成白骨。
安桃已经不把自己当人了,就是个破罐子,才能无所顾忌地拉着韦玉宁共沉沦,可是许怀言竟还关心她,把她当个人看。
她慢慢爬过去,从那只干净的手上接过药瓶:“奴婢这条贱命,还有什么医治的必要呢。”
“你不该看低了自己,不缺胳膊不断腿,走到外边去与人谈笑风生,没人会觉得你与别人有何不同,那一个月发生的事并未让你有一点改变,就当是风流了一阵。”
“女子又如何与男子相同。”
“没什么不同的,韦家是世家,几百年来古板守旧,却不知如今这世道早已不同,大靖民风开放,寡妇再嫁多不胜数,就是主子和公主,也能在未谈婚论嫁前……咳咳,总之,走出韦家看一看,这事并不稀奇。”
安桃见他说的认真,半信半疑,好似自己遭遇的事也真的不足以就毁了一辈子,还有好好活着的机会。
可是眼前……她已经脱不了身了。
见安桃有了生志,许怀言道:“为了离开韦家,倒也不用做到这个份上,你若想活着,江湖中有个明理阁,你就去那儿,怎么样?”
安桃不大明白明理阁是做什么,问:“去明理阁做什么?”
“那是主子的地方,你如今既学不了武功,就去打杂或学医,活着当是不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