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在心底的恐慌破土发芽,接下来更让他窒息的是,原先还言笑晏晏的阿萝,在看到自己出现的那一刻,笑意顷刻散去,好像他是什么烦人的东西。
她怎么可能烦他?
季青珣卷轴在手中,几乎抓成一团废纸,心脏也被揪紧。
喉结因吞咽的动作滚动了一下,他竭力将郁气吐出,重新挂上了笑,抬起原本胶在原地的步子,朝她走去。
亭中的人都看着他来,油纸伞飘摇着,和到达六角亭子前的时候,收拢如一朵枯败的花。
“阿萝,秋雨寒深衣,”季青珣解下斗篷,披在了李持月身上,“莫要冻着。”
斗篷带着季青珣的体温,几乎就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拥在怀里,李持月浑身不自在,“本宫不觉得冷,你自己披着吧,走了。”
她解了斗篷,眼中嫌恶藏都不藏。
季青珣密密麻麻全是难受,又道自己确实过分了,遭这一二分冷遇也没什么,他紧接着说道:“阿萝,我有事同你说。”
“有事就写封信送到公主府去,不必多跑这一趟。”
李持月说着走下了台阶,两把伞一齐撑开了,两个人左右站着,无一人退让。
上官峤说道:“臣随公主一道回去。”
季青珣道:“阿萝,我给你撑伞。”
闵徊也说道:“臣正好同路。”
闵徊知道季青珣是公主最为忌惮的贼子,只是现在还不能撕破脸皮,见他出现,闵徊也先不走了,要留下看看事态发展。
李持月拉过上官峤的伞:“走吧。”上官峤看了被落在身后的人一眼,他如坐明台,八分不动。
季青珣只是目视着他们在前,面不改色地跟在背后。
看来阿萝确实得了几条忠犬。
第59章
三个人忘了公主交代的事, 还在那儿看戏。
陈汲:“这是什么场面?”
云寒:“靠,比我还俊俏,怪不得公主看不上我。”
苏赛没看, 只是提着袍子皱眉,“陈兄, 咱们这一身衣裳都湿了,不如去明润楼喝酒暖暖身子吧!”
“好啊, 走!”
应他的不是陈汲, 而是刚刚走到他们面前的李持月,公主笑意荡然无存,显然是心情不好。
季青珣还跟在身后,她根本不想理会,一句话也不想听。
几个人你看我, 我看你, 一堆人就这么呼啦啦去了明润楼。
这雨来得突然,一下出现这么多客人更是突然, 且衣着样貌都十分不俗,雨幕中湛湛如神, 养眼得很。
明润楼老板也没想到这不早不晚还下雨的时候还能有生意, 让伙计们上前相迎,把人往里迎, 门口一下热闹了起来,热情的伙计又拿干燥的布巾给沾了雨水的客人擦拭。
只有一个面白齿红,穿着圆领袍的小娘子被人挡着,不能靠近。
“今日谁请客啊?”苏赛呵着手问。
也不须答, 李持月道:“东家,寻最大的雅间来, 可有乐师胡姬?”
“都有都有!客官请上楼。”
雅间内是充满异族风起的装饰,遍铺地毯,方便胡姬赤足舞蹈,客人则是盘坐在垫子上,几扇金丝屏风错落其中,桌案的糕点多了一丝甜腻气息。
“不用拘礼,各自尽兴就是。”
李持月说完这句,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一手撑着下巴看外头烟雨蒙蒙。
屋中人各自安坐,说着话,云寒没想到还能坐在这么好的地方喝酒吃肉,忙问伙计都有什么酒,什么肉。
那边叽叽喳喳的,李持月身边则落座了两个人,除了偏着的一边是上官峤,李持月不看也知道是谁。
窗外水汽漫漫,屋舍长街皆看不清形貌,只有晕糊的水墨色轮廓,再精妙的画师都绘不出其中的婉转多情,让人如置身幻境,一梦就到了江南。
上官峤将酒盏一饮而尽:“今年的雨水总是不大寻常。”明都的秋季本不该有雨。
酒还没端上来,他喝的是什么?
李持月拉过来嗅了嗅,不是酒,只是寻常的水,“无酒无诗,老师不会喝酒吗?”
“佛门有戒律,不能饮酒。”
“你也不是样样都守戒吧,琼林宴时难道没有陪我阿兄喝酒?现在也得陪我喝。”李持月说道。
上官峤提醒她:“饮酒太多,明日的事就不管了?”
对呀,她还没和院长说考试的事呢,会来明润楼这儿误事,还不是右手边那人造的孽。
酒菜,胡姬乐师都次第进了屋中,原本有些空旷的屋子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云寒浪迹天涯多年,多的是风餐露宿的时候,难得在这温柔富贵之地享受,乐陶陶地又吃又看,快乐无边。
陈汲和苏赛在门口就将打湿的外袍换了,现在正说起了公主交代的正事。
闵徊嗅着酒香,只吃菜不喝酒,他不会再醉着回家了,即便家中再也无人。
李持月倒了一杯酒,正准备尝尝,右手边就搭过来一只手按住。
侧目看去,是季青珣不愉的神色:“阿萝,你也要喝酒?”
他从进屋起就被冷落着,现在终于寻到了开口的机会。
“本宫不喝酒,来明润楼做什么?”李持月只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