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珣头一次不知前路在何方。
“或许,真的是我先对不住她。”
他没头没脑说完这句,转身离去,夜色吞没了那一袭白袍。
“唉——”老人长叹一声,从药箱里拿出一壶酒来。
“宇文家被驱出大靖朝的史书这么多年,难道在这一代,也还是回不去吗……”
老大夫喃喃,灌了一口酒。
“罢了,我也只是个大夫,又与我何干。”
—
在李持月的有意安排下,乡试之前,学钧书院在每月例考之外,多了一场考试。
夫子拍着卷子,说道:“你们的大造化来了,谁不知道,持月公主府历来从不收行卷,也多亏了当今的起居郎的老师与院长有旧,起居郎又是公主的老师,才得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院长看重公平,你们的文章若是能送到公主面前去,得了她的青眼,莫说是秋闱,连春闱也无忧了。
也别觉得自己文采就比不上拔尖那几个,公主可不一定看文采,凭的那全是一个眼缘,好了,现在把卷子发下去,别想着作弊,老师都盯着呢。”
假托上官峤的名义,一是上官峤如今是,又是公主的老师,占一个名正言顺,二来也不至于闹出太大的动静,引得人心浮动。
但凡不是刻意混日子的,对这次考试无不认真,真的想着公主能给他们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一天之后,厚厚的答卷装进箱子里,送到了院长的书舍。
上官峤既出题又批卷,还真是省了不少事情。
策问的题目其实不难,因为公主也不需那些士子的文采有多惊人,上官峤看得极快,卷子流水一般从手里过去,很快分成了三份。
李持月撑着脸看着,满意道:“要不是你资历尚浅,本宫还真想将你提为今科主考呢。”
他忙里偷闲,还能抽空回个嘴,“如今不也是主考,能为公主私考卖力岂不更得信重?下官还要多谢公主赏识。”
李持月不信自己斗嘴会斗不过他,“先前你不是已经谢过了吗,本宫还算满意。”
上官峤面不改色:“还不够,该重重……厚谢才是。”
他咬实了“重重”两个字。
“喂!”
李持月觉得上官峤越来越不讲究了,暗恼了一句。
院长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来,让人听见可怎么办。
上官峤被她戳得闷笑一声,又埋头批卷去了,刚刚说话的好像不是他一样。
李持月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将上官峤分出了三堆卷子又拿起来看。
第一堆不过寥寥几张,算是上官峤看得上的,够格过乡试的水准;
第二堆则是文理已通,能到二考的,但比起世家子弟尚有不足;
最后一堆则是什么都挨不上的,有些连字都写得不像样,一看就不认真。
“苏赛和陈汲果然是书院中的佼佼者,只要科举公正,他们取中进士并非没有可能,这几人也不错,考官要是公正,过乡试是绰绰有余的。”上官峤道。
“今年用糊名法,考官也尽量选的是当朝出了名的牛脾气吴直,清正严明,最忌媚上,除了考场上会有舞弊的可能,改卷应是公平的。”
李持月的“糊名法”还有一切举措都主要用于京畿道,其余各道的乡试尚顾及不到,不过世家子弟多汇聚于此,只能说是确实会改善世家独霸的局面,但能改变多少,就看别的考生能不能从虎口撕下一块肉来。
“对了,先前七县乡绅之子投了行卷来,你可要一道看了?”
李持月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心,将那十几张行卷掏了出来。
上官峤任劳任怨,又接了过来,看罢说道:“确有一二可用之人,公主打算让他们过了乡试吗?”
“自然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李持月不大在乎给那些乡绅的承诺,今年既然说了要讲究公正,她就不会真的带头搅乱。
学钧书院所谓的投行卷,也只是噱头罢了,反正选中这些人,不管她行不行这个方便,都是能过的。
上官峤欣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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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历八月十二,中秋将近,乡试已到。
贡院一早就排起了长龙,整个外围已经被官兵围了个密不透风,等考试一开始,连官员都不得再随意进出了。
一个个考生在被细细检查了行囊后放了进去。
旁边有官吏在三令五申,绝不可舞弊,不可夹带小抄,违者不但会被赶出试院,并且此生再也不能参加科考。
相比起外头的熙熙攘攘,贡院中间的小楼则多了几分肃穆。
李持月一大早就来了,花冠华服,熠熠生辉,她坐镇堂上喝茶醒神,这乡试要考几日,她预备全程盯下来,也很费神。
旁边就是那位刚正不阿的阅卷官吴直,两侧陪坐的也是阅卷官,不过地位稍低,要唯吴直马首是瞻。
喝完茶,李持月走到窗边,俯视着下方长长的队伍。
这么远当然找不见季青珣在何处,不知是没到还是已经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