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岃微微启唇正要说话,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更鼓声。
午夜到了,此时已是闰二月二十九日。
殷岃神色大变,本就苍白的唇色更是白了几分,打眼望去,仿佛油尽灯枯之相。
他猛地抓住顺德的手腕,厉声道:“快,快带朕去宜龄殿,快去!”
顺德闻言,险些要哭出声来:“皇上,您怎么还记挂着周贵妃,这么些日子了,奴才都没听闻她来过御书房,显然是对您不上心。您是天下共主,为何要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皇上,这不是您啊。”
众人也纷纷劝解,几个内侍齐心协力抬起殷岃,要把他重新安置回榻上。
殷岃深吸一口气,怒声道:“顺德,你现在连朕的号令也不听了吗?朕说了,立刻带朕去宜龄殿!”
他说的太快太急,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喘不上气。
太医们忙又上前轻抚胸口,帮他顺气。
顺德直起身子,忙道:“皇上,您若是执意要见周贵妃的话,奴才这就派人去将她带来,您别下榻。”
说着,他便往外去传唤人了。
殷岃哑声吼了一句:“要快!快些将人带来!”
顺德在外间连连应声,不一会儿便又入内,回禀道:“皇上放心,郑统领亲自带人去接了,最多一盏茶的功夫便到。”
闻言,殷岃才泻了双臂力气,轻阖双眼,低声道:“席临然呢。”
顺德道:“您昏迷期间,席大人主持朝事,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您怪罪奴才一人便好。”
殷岃咳了两声,虚弱道:“你做的很好,朕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散布出去了吗?”
顺德点点头:“原本奴才是想按住的,但席大人说您先前给他吩咐过,要将计就计引出殷峁,故而奴才便命人按照您先前交代的做了。”
“那便好。”殷岃问完,低声呢喃:“周窈窈怎么还没来?”
顺德面露苦涩,忍不住偏过头去擦了擦眼角,其他内侍连忙解释道:“皇上,这还没过半盏茶功夫呢,娘娘要来也得在路上耽搁耽搁。”
“快,要快。”
殷岃昏昏沉沉,嘴中喃喃低语。
再晚些,他怕,自己又要见不着她了。
御书房外,郑统领亲自带了一个女将纵马狂奔,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宜龄殿前。
二人匆匆下马,连守卫都来不及呼喊,如同贼人一般闯进了宜龄殿正殿,可殿中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人。
郑统领焦急万分,急声喊道:“可有人在?”
无人回应。
郑统领又喊了两声,正殿里间才匆匆跑出几个婆子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见来人身着禁军盔甲,倏然间住了口。
禁军直属皇上,只对皇上负责。
郑统领厉声责问道:“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宜龄殿空空荡荡?周贵妃人呢?”
几个婆子讷讷道:“奴婢们也不清楚,奴婢们不是宜龄殿的,是内务府的。”
说完,几人便匆匆朝外去,连郑统领的问题都没回答全。
朝外去时,其中一人身上还落下来了件什么东西。
郑统领定睛一看,是根做工精细的金链,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站住!”他怒吼出声,可那几个婆子转了几个弯,便不见了人影。
“罢了,这些人一会儿再寻来得及,又飞不出宫去,咱们还是先去找周贵妃吧,皇上急着见她。”身旁的女将低声劝道。
郑统领道:“说得对。”言罢继续大步朝里而去,寻了一圈,终于在里间角落处寻到一个昏倒的女子。
他转过女子的脸颊,神色大变:“不好,这是周贵妃的贴身侍女,跟着伴驾出巡的,周贵妃出事了。”
郑统领再也顾不得其他,飞速在正殿内来回搜寻,但他与女将查验许久,还是没寻到周贵妃的身影。
“郑统领您看!那是什么?”
女将愕然出声,指着正殿门口处的一丝极细微的痕迹。
两人连忙上前,郑统领伸出手沾了些许放到鼻子下方,惊诧道:“不好,是血。”
他与身旁女将对视一眼,忙起身朝着那一丝血迹的方向奔去。
血迹一路朝偏殿蜿蜒,在雨水的冲刷下不甚明显,但越往里去,痕迹越重。
两人的心越来越沉,待走到偏殿里间时,皆愣在当场。
宫装女子悬于拔步床横梁之上,一条白绫晃晃悠悠,身下,不断有鲜血渗出,已经在榻上聚集成了一滩。
女将见状,忍不住红了眼眶,愣愣道:“这,周贵妃莫不是有了龙嗣?”
郑统领呆呆地瞧着眼前的一切,低声道:“完了。”他是跟着皇上出巡的,自然知晓,皇上对周贵妃有多上心,单是遣散后宫一事,足以见其用情。
他闭了闭眼:“你放下周贵妃吧,我去御书房中禀报。”说完,郑统领便往外走,险些一个趔趄跌倒在门槛上。
许是这门槛提醒了他什么,他回头又嘱咐道:“我会尽快命人来查看,你先查验现场,事无巨细一一记下,随即处理干净,别让皇上瞧见这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