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目前看来,这圣旨,必须要改。
殷岃顿住脚步,沉默片刻后道:“朕自有主张。”
喜颜微怔,不等他再说什么,殷岃已经撑着拐杖,缓步迈进了里间。
锦铭已经完成了当日的课业,正躺在拔步床的下首,拿了一本《千字文》,一字一顿地对着周窈窈鼓起的肚子念书。
见殷岃进来了,孩子又马上直起身子,“腾”地一下站起来,立在拔步床边,举起书册。
殷岃没有心思去训他,拄着拐杖坐在了书案前,不过没有翻阅适才的书册,只是盯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出神。
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女子鼓起的小腹处,目光沉沉。
周窈窈的余光瞧见他在出神,斟酌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怎么了?适才喜颜唤您,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殷岃抿了抿唇,低声道:“确实有些事,朕兴许,得忙碌一阵。”
言罢,他望向举着书册的锦铭,吩咐道:“朕忙碌的这些日子,你好好看顾她。”
孩子重重点头,恭恭敬敬道:“皇伯父放心。”
殷岃“嗯”了一声,又望了周窈窈两眼,随即便拄着拐杖,离开了宜龄殿。
自从周窈窈开始显怀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离开的这么早。
不过想到他说自己要忙碌一阵的事,周窈窈也没多想,只安心听着锦铭念着书,不知不觉间,便打了个哈欠。
锦铭见状,放下书册,请芽春过来伺候周窈窈盥洗,待周窈窈从净房出来后,见那孩子还留在屋中不走,有些诧异:“你明日还要上学,怎么还不回去?”
孩子垂下头,咬了咬嘴巴,鼓起勇气道:“娘娘,我今日可以就歇在宜龄殿吗?”
殷岃不在,他才终于有了机会可以提出这件事来。
周窈窈失笑,见孩子那样子,想来是早就有了这打算,只是碍于殷岃在场,一直不敢提罢了。
孩子又赶忙补充道:“我会小心些,不会碰到弟弟妹妹的。”
周窈窈没有思索太久,便点了点头。
相处的过程中,她确实已经慢慢喜欢上了这孩子,希望她离开后,锦铭同她的孩子,也能够好好相处。
*
自从皇后娘娘显怀之后,席临然已经许久没有在夜里被传召进宫了,当他披着夜色匆忙赶到御书房时,不由得心中忐忑,默默猜测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居然能让皇上撇下皇后娘娘。
在御书房协助皇上处理政务的贡士们也都俱在,见席临然来了,默默让出一条道来,让他上前。
殷岃淡淡地抬眼望向席临然,低声道:“大郢开国以来有多少女子英豪,全数给朕搜罗列举出来。”
席临然一怔,不知皇上此举为何。
殷岃道:“朕今日忽有所感,前朝有刘太后力挽狂澜,救皇室于危难之中,可各地却少有传颂。朕决心编撰一本女子英豪录,命各地下发民间。”
在场的贡士们面面相觑,不敢说什么,可面上的神情,却是有些为难。
历朝历代都极少有关于女子的事迹流传下来的,刘太后之事已算得上传颂得广,要是按照皇上所言,将大郢开国以来所有的女子英豪事迹搜罗出来,怕是在场的贡士再多十倍也不够,毕竟有许多事迹,早已失传了。
席临然也觉得这女子英豪录耗费人力物力太多,思索一番后,鼓起勇气道:“皇上,若不然,编撰几位皇室女子事迹形成这英豪录便可,民间女子,不必入册了吧。”
谁知殷岃断然否决:“不可,你们若是搜罗不过来,便拟旨去办,命各地官署挨家挨户上门,搜罗女子事迹,朕最多给你们半年功夫,务必要整理成册。”
半年功夫?席临然不由得咋舌,官署哪有那么多精力办此事,要是真要挨个上门,怕是各地官署都会怨声载道。
但皇上就像铁了心一般,要做这项显而易见的吃力不讨好之事。
席临然只得先行带着贡生们应下,私下拉喜颜到外间问道:“喜颜公公,皇上这是怎么了?”
形成这女子英豪录实在耗费巨大,皇上完全没有必要安排此事。
喜颜初时也有些震惊,但他毕竟知道的比席临然多些,只叹了口气,低声道:“您按照皇上吩咐行事便是,您是皇上心腹,皇上这么做,自然是有他不得不做的道理的。”
席临然长叹一声,也不多问,硬着头皮安排下去。
可这事刚安排到六部,便反映巨大,席临然险些招架不住。
户部尚书首先发难:“席首辅,不是户部不加配合,但这事您可知要耗费多少钱粮?虽说今岁丰收,但银子也不是这般嚯嚯的,这女子英豪录有什么编撰的必要,不过是扔出银子去听个响,您虽然是皇上心腹,但作为臣子,也不能由着皇上随心所欲。”
礼部尚书紧接着道:“是啊,这女子英豪录,除了耗费银钱,有何实际用处?皇上自从纳了如今中宫那位后,便置祖宗礼法于不顾,先是将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晋位为嫔,这也就罢了,不过一两日功夫,便又晋其为贵妃,惹得朝中哗然一片,随即又一意孤行,立其为后。皇上是明君,可在此事上,实在糊涂,如今居然要弄这女子英豪录,其中说不准便有枕旁风的缘由在,您更当竭力劝阻,让皇上把这耗费的银钱人手投入到别处去,不是更能惠及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