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只是自己的感觉，但她今日在太医例行请平安脉时多嘴问了一句，见太医有些支支吾吾的，心中便有了计量。
难道是个女孩儿，就要她放弃她本应得的储君之位，放弃她父皇的天下吗？
周窈窈替自己的女儿不甘心。
她憋回泪水，定定地望向殷岃，低声道：“皇上，臣妾知道此事艰难，但是您就当臣妾自私吧，这天下又有谁规定了，女儿不能继承大统的。”
殷岃仍旧沉默，他偏过头，望向窗外的春雪，那雪盖在枝头上，隐约可见枯萎的枝桠下冒出了点点新绿。
闰二月，他多想这闰二月永远不会到来，但就算他是帝王，也有无法办到的事。
许久后，男人才重新转过身子，直视她的双眼，声音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恳求：“你，可否愿意为了孩儿，留下来？”
他微阖双眼，不等周窈窈开口便道：“你若是留下，朕无论用什么法子，也会力排众议，立孩儿为储......”
男人缓步行到拔步床旁，坐在她身侧，凝视着她的腹部，坚定道：“只要你愿意留下，朕会让她成为这大郢第一个皇太女。”
第126章 交心
雪花缓缓飘落, 寂静无声，就如同这屋中的一般，静地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周窈窈沉默不语, 可沉默, 已经代表了回答。
殷岃深吸一口气, 低声道：“朕明白了。”
言罢，他便要抬脚, 离开宜龄殿。
他刚走到门口，便听身后传来声音道：“等等。”
殷岃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头, 直视着榻上的女子。
周窈窈却没有看他, 只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低声道：“皇上，臣妾有话同您说。”
待殷岃坐到她身旁后, 她才咬了咬唇, 下定决心一般，缓缓开口：“臣妾同您说一说臣妾家乡的事吧。”
虽然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但是男人还是“嗯”了一声, 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周窈窈不敢直视他, 低声道：“臣妾的家乡, 有很多这里没有的东西, 人们能够与天南海北的人肆意交谈，若是想去千里之外的地方，也能很快到达。”
殷岃蹙眉：“你们出行……难道是靠御剑？”
他不信鬼神志怪, 但周窈窈所说的, 却是他现在这个世界所完全不能想象的东西, 他只能靠这些事物来想象。
周窈窈摇摇头，想了想道：“不是, 若是行远路，都是坐在一个封闭的箱子里，运着我们到达。”
殷岃还是不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但是他听得出来，在她的家乡，有些东西，连身为皇上的他都无法给予。
男人沉默下来，半晌后才道：“所以，这便是你一定要离开的原因？”
周窈窈微怔，缓缓摇头道：“不是。”
她的目光投向虚无之处，低声说：“臣妾离开，更多的原因是家中尚有父母需要照料。”
殷岃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但心头还是难免涩意，他在她心中，是远远比不上她亲人的，尽管他们也是彼此的亲人。
顿了顿，他稳住心绪，又问道：“你家中没有兄弟姊妹吗？为何父母一定需得你照料？”
周窈窈摇摇头：“并无。”她是独生女。
殷岃脸色微变：“你既然是家中独女，如何照料父母，岂不是还得招赘进门？才能继承家业。”
周窈窈也是没想到，她还能够与殷岃平静聊起自己“家里”的情况，而这些事情，似乎不涉及这个世界的运行，她说话时，殷岃也能听见。
“不用招赘啊，在我们家乡，女子也可以继承家业，外出行商，进入朝堂。”
听到此处，殷岃身子微震，琥珀色的双眸里面有显而易见的震惊。
他喃喃重复了一遍，随即道：“居然还能如此？”
周窈窈点了点头：“臣妾，也是一直在外做事，自己养活自己，而不必靠男子补贴。”
殷岃长久地沉默下来。
想起先前只是因为女子英雄录便在朝堂上引起了那么大的风浪，殷岃忽然觉得可笑了起来。
若是周窈窈知晓了这些事，怕是难以理解。
“所以......”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哑：“你同朕说这么多你家乡的事，是想说明什么？”
不等周窈窈说话，男人又道：“朕明白了。”
他微阖双眼，自嘲道：“难怪你想回去。”
他所能给她的，远远比不上她在家乡可以得到的，她想回去，也是人之常情。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周窈窈离得近，还是听进了耳里。
周窈窈想由现实世界的事引出她的答案，也是想劝住皇上无论如何都要立女儿为储君。
她想回去，这方面的原因自然占很大一部分，但眼下，见男人脸上明显显出了颓然之色，她却不忍心承认这点，下意识地撒谎道：“不，皇上，臣妾真的只是因为父母。”
这样的话，兴许男人会好受一些。
可殷岃的声音还是很低，他沉默片刻，说出了那句他一直想说的话：“所以，你对朕的感情，远远不及对你父母的感情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