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临然赶忙要给皇上拾起,但看见那画时,不由得一愣,动作慢了一步。
下一刻,那画连同书册都被皇上劈手夺了过去,男人神色冰冷,瞥了席临然一眼,眼含威胁。
席临然忙说起春种之事,刻意略过那书册中的画作不提,但心神,却实在无法从那画上移开。
那画作旁题的小字分明是皇上的笔迹,画作自然也是皇上一笔一笔亲手画的,但画作内容,却让席临然心口一颤。
画中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显然是母女二人,而那母亲的相貌,分明就是周皇后。
难道,周皇后腹中的,竟是女儿吗?
难怪,难怪。
席临然身为心腹,自然知道皇上已经拟好了册立储君的圣旨,只等皇后娘娘临盆,既然皇后娘娘腹中是个女孩儿,那皇上一定要费尽心思,编撰女子英豪录的事,就有缘由了。
想来是想要在百姓之间提升女子地位,为册立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为储君铺路,但此事谈何容易。
连编撰书册便有那么多阻挠,要是皇上真要册立女儿为储君,只怕天下哗然,莫说朝臣了,连百姓都不会应承此事。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继承皇位的,皇上若是执意要立女儿为储,怕是大郢,必然有一场大乱。
要是皇上是昏君便还罢了,可他偏偏是位明主,内心之重压,可想而知。
“皇上......”
席临然抬眼望向自己的君主,心中生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殷岃并不抬头,像是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一般,只道:“朕自有分寸。”便继续谈起春种之事了。
待席临然离开之后,殷岃才又打开那书册,拿出自己所画的画来。
他看了许久,看着看着,指尖缓缓抬起,抚摸着画中女子的脸,顿了顿,又移向一旁的小女孩。
男人几不可闻的低叹了一声,把画作重新放进书册里放好,起身朝喜颜道:“走吧。”
周窈窈如今肚子已经很大了,他放心不下,每日都要去宜龄殿瞧瞧。
时间久了,二人似乎都已经放下了心结,心照不宣地不提往事,像一对寻常夫妻那般,每日闲聊两句,便一同休息。
喜颜应了,上前给殷岃披好大氅,同他一道出了御书房。
行到宫道上,殷岃顿住脚步,特意在宫道旁干枯的花草上弄了些雪,不顾冰冷,捏成了一个小小的雪人。
喜颜见了,忙笑道:“皇后娘娘见了,定然欣喜。”
殷岃“嗯”了一声,嘴角也勾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来,亲手捧着那雪人,去了宜龄殿内。
锦铭如今已经与周窈窈亲如一家,课业也拿来宜龄殿内做,等完成了,便凑到周窈窈身旁,侧着身子,听她腹中孩子的动静,活像那是他的亲妹妹。
不过他还是有些怕殷岃的,看到殷岃捧着雪人进来,眼睛一亮,却不敢上前索要,反倒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周窈窈,扯了扯周窈窈的衣角。
周窈窈失笑,望着男人道:“皇上手中的雪人,可是送给铭儿的?”
殷岃脚步一顿,假意没有看见锦铭期盼的眼神,把那雪人放在一个小盆中,好让其能化地慢些,拿到周窈窈面前道:“不是,是给你的。”
锦铭噘了噘嘴,不过很快便放了下来,用自己的小手从殷岃手中接过小盆,呈到周窈窈面前:“娘娘看。”
听到他是特意送给自己的,周窈窈微怔,随即微笑着直起身子,去看那小盆中的雪人。
那雪人脑袋奇圆,身子也很圆,一双眼睛不知是哪里寻来的叶梗糊在脸上,有些滑稽的可爱。
“皇上倒是手巧。”
周窈窈轻声道,想要接过那雪人,却被锦铭避开,小心翼翼地道:“娘娘,小心凉。”
“也是。”
屋中有地龙,雪人此时已经开始融化,周窈窈便让芽春拿了,把那雪人放到外面去。
锦铭被这雪人勾起了兴致,等芽春放下雪人后,一定要让芽春和喜颜陪他出去玩雪。
这孩子不怎么提要求,周窈窈便顺着他的心意,让二人把他带出去了。
一时间,宜龄殿内只剩下了殷岃和周窈窈两人。
二人相对无言,沉默许久后,还是周窈窈先开了口。
“皇上,如今已是闰二月了。”
殷岃“嗯”了一声。
见他并不接话,周窈窈只得继续往下道:“距离臣妾离开,不足一月时间。”
她垂眸,望向自己已经很明显的肚子,低声道:“太医也说,估摸着这孩子,会在月内出生。”
殷岃还是一言不发。
他本想用孩子做筹码,让周窈窈留下,可没想到,事到如今,周窈窈还是半分没有想留下的意思。
他同孩子加在一起,都比不过她原先的亲人吗?
周窈窈轻抚自己的腹部:“您立储的诏书,可否能在臣妾离开之前,让臣妾一观?”
殷岃蹙眉道:“你是担心,当你离开后,朕会食言?”
周窈窈摇摇头,苦笑道:“当然不是。”
她眼前渐渐模糊起来,鼻头微酸:“只是离临盆越近,臣妾越觉得,这腹中孩儿,是个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