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些她自以为感觉不到的情绪不是被妥善处理了,只是由她亲手活埋。
她回抱住母亲,环住她的肩膀揪紧她的肩线,再也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声哭出来,好像要把这么久以来的屈辱和痛苦都发泄出来。
孙春红身体紧绷了一瞬,但又很快放松下来,以更加舒展的姿态接纳了周蕊。她轻轻地拍着周蕊的背,抚摸着她们如出一辙的自来卷,温柔却带着明显哭腔地说道:“宝贝不哭,妈妈在呢。”
两个女人的眼泪都流到了周蕊的心里,她心里枯死的田野慢慢得到滋润一般活了过来,新生的枝条柔柔地在她的胸腔里摇摆,带来点不自觉的痒。
周蕊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觉得身边都是熨帖的暖意和香气。
。
假期过去后,周蕊的病症逐渐好了起来。她不再麻木,反应速度也重新变快了。身体也不再消瘦下去,每天的精神也变好了。
她从孙春红的身上感受到了很多力量。孙春红说,不必要所有人都喜欢她的,她生来不是为了别人而活。不喜欢她的自然会慢慢远离她。
如果不走,她可以动手把他们赶跑。
那倘若这世上没人喜欢她了呢?周蕊问。
那你也要成为那个唯一喜欢自己的人。那样的话,你就做了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做的事,很是厉害。
周蕊不会因为三言两语而轻易地改变什么,但孙春红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的样子,源源不断地滋养了她。
每当她往前迈出一步的时候,总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注视着。和从前不同,这道视线温暖又坚定,让她多了许多底气。
初三下学期开学,母亲带着周蕊一起去了学校。她目送周蕊进班级去,自己则是去等在了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外。
等学生们照例进行大扫除时,班主任回去整理新学期的工作内容。孙春红见到她后上前问道:“是赵老师吗?”
班主任没见过她,有些迟疑地反问:“您是?”
“啊,我是周蕊的妈妈。以前在外地做点小生意,今年才回来。”
“周蕊妈妈啊,你好你好。”赵老师为周蕊申请贫困生助学金的时候,曾经看过周蕊家庭的情况。她记得周蕊是父母离异,父亲过世,和奶奶两个人生活。
不知道如今她妈妈回来是要做什么。可出于礼貌,班主任也不好过多打听别人的私事。
“赵老师,周蕊这孩子多亏您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还觉得挺对不起孩子的。”
孙春红像个自来熟,并不直接表明来意,而是虚拉起老师的手聊起了家常。班主任自然需要对来访的家长保持良好的态度,因此也只能被她牵着手,礼貌地附和着。
等到班主任看表的频率变高,孙春红话锋一转问道:“赵老师,我发现周蕊现在在家看那些爱来爱去的小说,你说她会不会早恋啊?”
班主任大概没有想到她会把话题转到这个方向来,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会才回道:“暂时没看出来她有这个迹象。青春期的孩子会对恋爱有这种好奇心也很正常,咱们平常心应对就行。”
“不行啊,老师。周蕊她爸死得早,我和她奶奶身体都不好,全家都指望着她呢。您看,能不能给周蕊换一个女生当同桌呀?这样我就不担心她耽误学习了。”
她说得极为恳切,而班主任确实也需要周蕊这样成绩好的学生支撑升学率。没怎么细考虑,她就承诺说好。
孙春红见她应允,更加喜不自胜,又亲切地拉着她聊了许多。班主任直到她来也就是为了这事,聊完就想送客,但碍于孙春红没有这个意思,又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最终只能以回班看学生大扫除为由送周蕊的母亲离开。
等到周蕊出校门的时候,就看到母亲举着一根棉花糖在等她。
“妈妈,你搞定了吗!”她兴冲冲地跑过去,虚抱了母亲一下,衣服几乎要沾上棉花糖。
“搞定了搞定了。诶诶诶,别碰坏了,我特意等你出来一起吃呢。”孙春红连忙把手里的棉花糖举高,让它远离周蕊的“攻击”范围。
周蕊举起手臂从她手里接过棉花糖的爆米花杆,挽着她的手臂往车站走,边走边问道:“怎么做到的呀?”
孙春红面上露出些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扁了扁嘴跟她说:“我说你跟男生坐一起,我担心人家男生的安全。”
周蕊愣了一下,松开挽着孙春红的手,自己一个人快步往前走去。
孙春红很快被落在她的身后。她见周蕊有些刻意地一步一个脚印,跺着脚往前走,就知道她没有生气。她快跑两步跟上去,有些讨好似的抱住周蕊的腰,偷偷挠她肋骨位置的痒痒肉。
周蕊一时没有防备被她偷袭得手,险些一下子笑出声来,身体左歪右扭地躲避着。
她们就这样打闹着往前走。在这条她走了千百次的路上,周蕊第一次这样欢快。
在这个学校里,周蕊依旧没有可以同行的好朋友,她现在也懒得和那些或是相信谣言,或是作壁上观的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