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她下班回来,习惯性地去摸柜子下方的暗格时,发现里面的存折和身份证没有了。那个存折里是她为了孩子存的定期存款,以备未来不时之需。就这一点血汗钱,却被男人拿着存折、身份证和结婚证,去银行取出来花了一多半。
她气急了,骨子里的莽撞让她在周海洋回到家的当场就发泄出来。她拿起针线筐里面的剪刀,一把伸向了周海洋的下面。
事情闹大之后,两个人借机离了婚。周海洋受了伤,医生说他再不能生孩子了。周蕊奶奶因此才以孙春红精神异常为由争下了周蕊的抚养权。孙春红很快就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切断了和这边人的所有联系,自然也就不知道周海洋的死讯。
直到前几天周蕊的奶奶打电话到她母亲的家里,她才知道周蕊出了这档子事。
周蕊的大脑很久没有接收过这么多书本之外的信息了,她有些迟钝地跟上节奏,直到听到孙春红是因为周海洋的恶行才被迫离开的时候,她的瞳孔缩了一下。
她完全相信周海洋能做出那样的事。
而奶奶一直以来对母亲的解释,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污蔑。
孙春红就在这个低矮的平房里,被诋毁成拜金的荡|妇好多年。原因无它,只是因为她割伤了自己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蛀虫丈夫,又一干二净地离开了这个烂透了的家。
她通向自由和光明的路,阴影处是欲将她剥皮拆骨的鬼手。
第25章 [VIP] 生长痛9
晚上奶奶从外面回来的时候, 看见周蕊正跟孙春红亲密地坐在一起,母女之间的氛围和她离开的时候简直换了一个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吃味, 在玄关处大声朝周蕊喊:“不出来迎接我啊?”
这是她经常和周蕊说的话, 以前每到这时候周蕊就会出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着叫她奶奶。
今天也不例外,而且周蕊的眼睛里还比往日多了些神采。
周蕊听到门锁打开的一瞬间就知道是奶奶回来了, 旋即她又想到了刚才母亲说的那些往事。好像奶奶也是一个导致她们母女分离的原因。但周蕊只觉得悲哀, 却无法真的埋怨这个老太太。
她又能怎么办呢?守着个不成器的儿子,大半辈子的苦楚无人倾诉, 除了这个男人她没有任何依靠。
她病态地把自己曾经受过的苦转嫁到另一个女人身上,自顾自地把儿子的过错变成泼给别人的脏水。而当她的儿子死后,她又要独自拉扯孙辈, 清苦又毫无希望地活着。
她有错,但是她也苦。
很难说她的苦来源于哪里。是她自己不懂得把握独立的命运, 还是对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存在不切实际的幻想, 亦或者是她自我献祭和牺牲的陈旧思想。
她看不上孙春红, 但是否也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到自己曾经的这个剽悍的儿媳,羡慕她能够逃离这一滩烂泥一样的家呢?
羡慕, 或者是嫉妒, 变成笼罩住她的又一层网。她更加出不去,也逃不开,只能把这些化成厌恶和诋毁。
她不能让自己羡慕, 她只能恨她, 不然她要怎么支撑下去呢?
。
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周蕊已经换好睡衣在床上躺好了, 卧室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好像突然就回到了周海洋带着朋友来到家里的那个夜晚,她汗湿的手紧紧攥着一把剪刀, 尖端几乎要扎到她的皮肉里,哪怕现在回忆起来鼻端都是腐朽的铁锈味道。
“谁啊?”周蕊问话的声音有些发抖,身体也不自觉地往被窝里缩了缩,仿佛那是个铠甲。
门外很快传来回话,是孙春红的声音:“今天妈妈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周蕊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好像在那一瞬间她被搁到了一处温泉里,热融融的水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她掀开被子下地,趿拉上拖鞋去开了门。
门外是孙春红穿着单薄的秋衣,抱着被子和枕头朝她笑。
孙春红总是这样的表情。她并不柔美,骨骼大又结实,脸也绝对不是小巧精致的类型,因此做出些俏皮表情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周蕊却很喜欢她强壮有力,活泼皮实的样子。
看着母亲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外,眨着眼睛带着些祈求,周蕊突然就想让她抱抱自己。
要是能抱着自己在床上说说悄悄话,再睡一觉就更好了。
周蕊想在母亲的怀里说些委屈,但又僵在原地,与门外的人隔出陌生又木讷的距离。
好像有好几年了,她羞于对身边的人表示亲近。周海洋死后发生在她身上的一系列变故,几乎让她心里的幼苗都死了。
她不受他人影响的情绪,和不在乎评价的个性,是以她的失望和荒芜为代价的。
周蕊突然感觉到脸上有些凉意,抬手去摸,发现原来是自己落泪了。
孙春红的表情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她顾不得周蕊是否准许,向前踏出一步把周蕊抱在怀里,又摸了摸她的头顶。
那一瞬间,周蕊突然被一种巨大的悲恸包裹住。长久以来的负面情绪呼啸着朝她反扑过来。那些漠视、那些冷待,那些谣言和被扭曲的真相,在这个夜晚携风带雨而来,在她心中的荒原里肆意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