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她说的那些受过的苦是真的,但也说不定是看到了哪个被拐来的女人的遭遇,把它包装成了自己的故事。
她甘愿亲手为刽子手递刀,斩向自己的同胞。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
蒋欣瑞有心和她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她麻木又带着倨傲的神情,又想起了多年前在她们被送来的车厢里,曲丽对上潘荣时,那副觉得潘荣认不清现实的样子,又觉得实在没趣。
大概从那时候起,她的价值观就是,要在有限的资源里为自己谋求最大的舒适。
也许曲丽此刻正乐在其中。或许她也曾心有不甘,但是她却在漫长的岁月里,把这种痛和恨,炼化成了伸向自己人的黑手。
因为在这里,她只能欺压她们。
这是她唯一的,简单争取就能获得的权力,即挥刀像更弱者。
或许曲丽以为自己根本和这村里的男人们没什么两样,但却始终没明白,她还是她们的一员,其实什么都不曾变。
可是蒋欣芮没法恨她。
她确实有错,但是她的错,根源又来自哪里呢?
倘若蒋欣芮只是单纯地把恨意倾注在曲丽的身上,那她难道不是在道德和精神上,一样也是挥刀向了更弱者吗?
她更该恨的,明明是这村子里花钱雇佣人贩子,将她们生生拖进地狱的村民啊。
在和买了小柔的那户主人聊了一会后,她们俩也就各自准备回家了。
刚出院门不久,蒋欣芮的心还是高高悬起。她做不了什么,但是却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小柔在自己面前跳进火坑。
她想返回去提醒小柔,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不要对见到的每一个对自己释放出口头善意的人,都抱有那么大的信任。
当她最终还是决定折返之后,在院子里,她看到曲丽已经先她一步回回去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院里的两个人正在小柔那屋的视觉死角里聊着什么,看到蒋欣芮回来之后,气氛突然艰涩起来。
那个老太太对蒋欣芮突然就没了什么好脸色,但她毕竟是自己请来家里的,不好更甩脸子,挨不住蒋欣瑞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允许她进去再和小柔聊几句。
“我知道你很想走,但是你还是要想一想,到底现在有没有能跑出去的能力,不要谁说的话你都相信。”在小柔还愣着的时候,蒋欣芮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她原以为自己的提醒,能让小柔重新考虑一下,却没想到小柔眼中对她的防备,重新像筑起高台一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堕落到这个样子。”
……什么?
没等蒋欣芮把脸上的疑惑变成话语,小柔的声音就又砸了过来:“你就甘愿给这些人当牛做马生儿育女吗?你没有自己的理想,没有自己的追求吗?”
被她语气中的恶意中伤到,蒋欣芮也有些没好气地低声朝她吼:“你知道,如果你这次逃跑没有成功,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吗?”
在说到“处境”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些哽咽。
眼前又再一次出现了宋玲玲临死前,在那个小院里承受的惨无人道的折磨。
无止尽的鞭打,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围观的男人们的妻子,和从她们手中拿出来的一张一张的钞票。
耳边都是哭嚎,满眼都是血泪。
也许是蒋欣芮脸上的表情太过沉痛,小柔终于逐渐放下了成见,卸下满身的防备,像是终于相信了蒋欣芮不是要来阻止她追寻自由,而是好心来劝,无可奈何地说:“可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蒋欣芮知道自己劝不了她了。小柔没什么错,她不是愚蠢,也不是没有防备心,只是总需要找到一个办法,让她在经历了极端的绝望和恐惧后,能缓和自己紧绷的神经,寻找一点解脱。
能让她逃脱出去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可能,再等下去也许都会变成虚无。
况且,或许她能想到的最坏的人,也只是再重新将她绑回来,打一顿,骂几天,饿她几顿,也就算了。她没有经历过这些,没有看到过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自然不会轻易听劝。
时间差不多了,蒋欣芮再留在这里,恐怕只会让主人家更加不满。于是她只能最后再提醒小柔一次,当心曲丽。
如果要逃跑的话,曲丽说不定是和这家人一伙的,是给她下的圈套。小柔瞳孔抖了抖,思索了一阵后,才目送蒋欣芮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买了小柔那家人和李壮母子说了什么,从那之后,李壮就再也没提起过让蒋欣芮去做新拐来的女孩的思想工作了。
蒋欣芮猜,大概是对方觉得自己不如曲丽上心,更能牢牢把握住女孩。她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担心以为成功策反了曲丽的小柔。
不出蒋欣芮所料,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李壮在吃饭的时候被门外的人潮吸引。打开院门,匆匆拉住其中一个男人,问了发生什么后连外衣也没穿,就把蒋欣瑞锁在家中和自己的母亲呆着,跟着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