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成荟和江云集商量过后将婚期定在了六月底。因为成家和江家都好面子,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决定这场婚礼办得越隆重越好——务必能让风流浪荡的李道非和他的父母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前妻/前儿媳风光嫁人的消息。
因此成荟忙于配合两家人关照婚礼的琐碎,日渐不着家。成玥连续两个礼拜没能跟他妈好好说上话——甚至后来这几天都见不着面,叛逆心顿生,离家出走了。
李疏是在小学生放学时间过了两个小时以后意识到成玥不见了这个情况的。
他当时正在听炼石的奠基人之一、三十年前也毕业于G理工的一位教授讲课,在笔电上做记录的时候,他随手打开了装在家里的摄像头。钟点阿姨做好饭菜已经离去,而本应在桌前吃饭或者在客厅或书房打游戏的成玥不见踪影。他皱眉拨打成玥的电话手表和手机,均无人接听。
李疏出去教室给成荟打电话。
“妈。成玥在你店里吗?”
“不在啊。为什么这么问?我在颠市你忘了?”
“你不是上午的航班回来吗?”
“忘了说了,我们改了航班,现在正准备去机场,估计要凌晨才能到家。你江叔叔许久不见的朋友邀请我们去他的酒庄做客,就多呆了一天。成玥怎么了?不在家?”
李疏转头跟坐在门口的班长交待了句“下课帮我收一下电脑”,一边大步下楼,一边如实说了。
……
虽然李疏安慰成荟成玥可能去同学家了,但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成荟仍是打了六个电话回来,询问是否已经找到成玥。最后一通电话,成荟是从机场打来的,称她刚刚打给了李道非,后者声称近半个月未见成玥了。
——李疏翻了好几个地方,也拨出去十来个电话了,倒是忘了去问李道非。
“九点了,他一个小学生,能去哪儿?”电话那端成荟忧心忡忡的声音与机场广播的声音混在一起,“……不会被人给绑走吧?”
“你不要乱想,绝对没有,他要是被人绑走了,你怎么能打得通他的手机和电话手表?你安心关机起飞,我等下找到他会给你信息,飞机降落你开机就能看到信息了。”李疏烦躁不安地紧紧皱着眉头,但与成荟说话时,却一点没有泄漏自己的负面情绪。
成荟觉得李疏说的有道理,勉强被说服了。
江云集将电话取走,说:“李疏,你去附近的游戏厅看看。上回吃饭时,玥玥向我展示了他赢来的游戏币,嘿,满满一大盒子。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是会因为有趣的游戏有家不回的。”
“你如果在关心你未婚妻的同时曾经稍微分出一些精力给她的孩子,你就会知道成玥不是那样的小孩。”李疏不满地这样想,口中却说,“嗯,我知道了”。
再一个小时后,李疏在离家不远的天桥底下的一个棋摊上找到了成玥。
李疏远远看到成玥,给成荟和刚好打来电话的李道非各回了条信息,便沉着脸过去了。
成玥在托腮观看两个老头儿下棋。老头儿约莫看出了这是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故意一直下到这个点儿等着他的家人来接。成玥其实不小了,但他细瘦且脸嫩,所以大家常常会错将他当成二、三年级的小孩对待。
“你看看几点了,放学为什么不回家?”
李疏居高临下敛着怒意问成玥。
成玥在昏黄的路灯下仰头愣愣望着李疏,浓长睫毛像两把小蒲扇,无辜地一落一起,又一落一起。他涨红着脸半晌不做声。
两个老头儿收拾着棋盘忍俊不禁。这个小学生可太有意思了。他家人没来之前他蹲在在他们棋摊前叨逼叨神气活现。“仕勿轻上,兵戒冒进,子忌险弃,开局我就点过你了,爷爷你怎么不听呢?”、“守中带攻,攻中带守,你得守啊爷爷,你棋法一点不灵活呢怎么!”、“临杀勿急,催逼宜紧,勿手软,勿手软!”……脆生生的“勿手软”的尾音还漂浮在夏夜潮湿的空气里,小学生抬头瞧见前方正板着脸走来的青年,仿佛被吞音兽吞了舌头,立刻就没了声音。
“小棋友,有机会咱俩单杀一盘。”
“小棋友,回家吃饭去吧。”
俩老头儿各自搬着马扎哼着小曲儿,一前一后走了。
……
李疏两手插在口袋里,皱眉盯着成玥,“问你话呢,放学为什么不回家?!”
“妈妈回来了没有?”成玥低声问。
“我问你放学为什么不回家!”李疏的面色又黑了些。
成玥微微提高了声音又问:“妈妈回来了没有?!”
与其说是问,几乎可以说是嚷了,且嚷完眼睛和鼻头就红了,嘴角也可怜兮兮地耷拉下来了——李疏目光一迟疑他就知道答案了。
李疏警告道:“你把眼泪给我憋回去,你是三岁小孩吗?”
成玥的眼泪簌簌落下,他生气地大声道:“她说的今天上午十点就能到家的,我回家她还不在!我天天回家她都不在!”
李疏平声道:“她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她现在在飞机上,很快就到家了。”
成玥委屈地横臂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半天,挤出一句破碎的话,“我不想让妈妈跟叔叔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