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高三的寒假,下了很大的雪,他们一群人在山上的温泉度假酒店玩。
舒书先回了家,第二天一早谢京延下山去找她,手里提着给她的礼物。——一个用保温桶装着的雪人。
漫天风雪,阴差阳错,送到舒书手里的时候,他躺在手术室里,雪人也已经化了,只剩下一个保温桶。
再后来,舒书只身一人,带着仅剩的保温桶出了国。
谢京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心情,他拧开盖子,看着里面装着的东西,猛然怔住。
一根夹着银线的黑色发圈,和一条编发不常见、串着珍珠的手链。
年少顽劣,他堵住她回宿舍的路,扯掉她的发圈,非让她带自己送的那根。年少也付出过真心,会把她的珍珠串成手链,再还给她。
不值几个钱都东西,连谢京延自己都忘了。
这却是舒书带出国唯一的家当,是这么多年都不曾丢弃的东西。
七年了,直到这一刻谢京延才意识到舒书独自承受了什么。
而最后也只是换来他说自己累了,不想再喜欢了,分吧。
“京延。”孟若清起初也只是猜测,这些东西与他有关,但此刻看着他的样子,吓得六神无主,“你没事吧?”
谢京延紧紧攥着拳,摇头,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第1章 小水落(9)
舒书跑回家的时候, 谢京延已经走了。
“去找他吗?”孟若清问。
舒书检查着孟若清已经包好的手指,摇摇头。
孟若清把手机塞给她:“打个电话吧?”
她又摇头。
吴叔来找过她,告诉她莫沁的病, 也告诉她谢京延都知道了。
舒书在等, 等他做决定。她从来没有主动权,要走要留, 或者两人以后是什么关系,她说了不算。甚至连拉一下他, 求他别放弃他俩也不行。
因为拥有的太少了, 才会格外珍惜手里那一点点仅有的。舒书觉得谢京延也一样, 她和他曾躲在衣柜里, 听着他父母的争吵。每一句都像扎进血液里的刺,有多疼多无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或者恰巧那刻在旁边的她能体会到一点。
然而那样玩世不恭的少年,却没有冲出去,只是安静地躲在衣柜里, 那么熟练地安静, 是因为怕戳破了,手里真点温暖也没了。
所以舒书不能去抢他, 他像这样犹豫了,来了又走, 她也不敢去追。
孟若清很少干涉舒书的事, 刚开始是没有心力, 后来是觉得自己没资格,舒书也没让她操过心, 不管做任何事都像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她很少见女儿这副失落丧气的模样。
晚上睡觉后,孟若清辗转难眠, 去客厅倒水喝,听到隔壁屋有轻轻地响动。
“舒书,睡了吗?”
“没,妈妈,有事吗?”
孟若清推开门漆黑的房间里映出一条光,舒书坐在地上,抱着保温桶。孟若清心中酸涩,沉默几秒,讲出这几天的担忧。
“舒书,妈妈这次来后,发现你好像有事,你那些账务文件是什么?还有昨天你电脑没关,我看见你在搜什么蓝欲KTV……钟辛铖……你怎么会知道钟辛铖?舒书,你到底是打算干什么?”
“我想查爸爸当年公司破产的事。”
事到如今,舒书只好讲出。
孟若清的眉头皱得比这夜都深:“是你爸爸经营不善,投资错了项目,亏了钱,有什么好查的?”
“妈妈。”舒书问,“我爸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孟若清不解,“我现在在说你的事。”
舒书仍旧坐在地上,仰起头:“您说过我把脾气好,有耐心,做什么事都仔细妥帖,这样的人怎么会把全部身家压到一个项目上?急于求成,像个赌徒?”
孟若清怔然,当年初闻破产的事,她也如晴天霹雳,着实没有想到。
“可你现在查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想知道真相,还想……”舒书指甲扣进掌心,没有往下说。
她还想解开当年所有人的心结,这样就能跟谢京延在一起,但她无从下手,只能从那个似乎让所有人都开始不幸的破产着手,可查了这么久,丝毫没有实质性地进展,钟豪一直在跟她兜圈子,不肯带她去酒庄,就连钟辛铖也接近不了。
她越急就越开始怀疑,自己做这些是不是无用功。
气氛僵持,孟若清知道她不想讲,说:“算了,舒书,早点睡吧。”
她转身,又停下,思忖片刻忽然开口:“舒书,其实妈妈年轻时也有个很喜欢的人,他父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私下来找我,说了一些很伤我自尊心的话。”
舒书浑身一僵:“然后呢?”
“那时心气高,就跟他提了分手,我忘不了她妈妈说我就像个见不得人的小三,否则为什么他都不肯跟外界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但后来我才意识到,他不是不肯,是不敢,怕家里人拆散,所以不敢。他其实有想过和父母决裂,只和我在一起的,但我先离开了。”
孟若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像床下陈年的灰,即使是灰,太久了,扫起来也是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