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仓中的存粮还能供给多久?”
林筹答:“若是不赈济百姓,单给燕云军的话,倒是还能吃半年。”
只有半年。
还是在百姓家中眼下还有余粮的前提下来说的。若是真到了布粥施饭的艰难境地,只怕顶多撑一个月不到。
“涝后多起疫病,若是真……”
林筹根本说不下去。
如今国库被战事耗空,朝户部要钱根本就行不通。如果真的祸不单行,那时就算是将元家的家底掏空,也解决不了。但凡生了流民,便是内祸。
元蘅蹙眉片刻,道:“这就不必发愁要不到银子的事了,我手中还有些闲余的金银细软,换些能驱虫避毒的草药分发下去。城中积着污水的沟渠道路,你辛苦些,遣人费心清理。”
没想到是元蘅自己出钱,林筹怔愣半天,才道:“属下不辛苦,只是这银子,怎好让您……”
元蘅笑了,故意逗他:“趁我还有些余钱赶紧去,过两日连我也吃不上饭了,我可不一定肯了!”
听出了她话里调侃的意味,林筹挠了挠头,抱拳称是。
正准备出去,元蘅再度叫住了他。
“城中治水防病眼下最重要,你先紧着这件事办。至于粮食一事,若凌州能解燃眉之急就暂且救急。后续还是要想长远法子,依我看还是肃州最合适。肃王那里我去说,你不必再忧心。还有,这些账簿记得错漏百出,将那人给我叫来。就这些,去做事罢,辛苦你。”
林筹才出去,便将这些事吩咐下去了。
常跟着他做事的手下见他面露愁云,还以为他在元蘅这里吃了下马威,便宽慰了两句。谁知后脑勺就挨了林筹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再在私下议论主子,我废了你的腿。”
那手下人不满:“还不是担心你在姑娘那里受气?”
林筹横了他一眼,边走边说:“我在姑娘那里受什么气?出钱出力不比少公子强百倍?你瞧瞧元驰那个混账样子,什么正事都不管,整日坐等着吃,我见他一回就想踹死他一回!”
第70章 来信
元蘅秉烛在书阁里翻着卷宗。
白日里叫了记录粮草之人来问话, 谁知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最后只说详尽的数额单子都存放起来,尚未得空整理。而元蘅此刻正要将这些东西都翻出来重新梳理明白。
就算是知道那人只是敷衍于她, 可是才回衍州,也不能过于急切, 如若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房门被人叩响了。
元蘅转身用烛映亮一片, 轻声问来人是谁。
门外闷闷地传来熟悉的女音,没有记忆中的软糯, 多了几分清越:“长姐, 是我, 阿媗。”
直到元媗推开门站到了她的跟前, 元蘅也不太能反应过来, 才短短三四年不见, 昔日那个穿着桃粉锦缎的袄裙, 总是不敢跟她说话的妹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元媗身穿窄袖干净利落的武服, 腰间还佩着匕首,与过往甜软的模样截然不同。
“阿媗?”
元蘅愣神, 一时没敢确认。
今日回元府, 只有沈如春与元驰来见了她, 她也因着诸多琐事没顾得上问及元媗。谁知这会儿元媗竟来叩了她的门。
过去元蘅不受沈如春待见,所以对府中人都冷冷淡淡的, 也不喜与人交谈,对沈如春的这对儿女都很疏离。元驰被沈如春宠得无法无天, 对元蘅也没什么好语气。
可是元媗不同。
当初被元驰偷走当掉的画, 是元媗用自己的银子赎回来,然后偷摸放回元蘅屋里的。元蘅每回在沈如春那里受了气, 元媗总会给她一颗糖,然后怯生生说:“我娘说话不好听,长姐不要生气,你教我认字罢?”
起初元蘅也不愿理她,但奈何元媗总是跟着她。只要元蘅故作生气地凶她,她就咯咯地笑。
元蘅终究心软。任是谁也不是铁石心肠,与个一心示好的小姑娘较劲也显得忒无聊。后来元媗再搬着小竹凳往她跟前凑,歪着脑袋来看她的诗书时,元蘅便由着她了。
再然后元蘅就去了启都。每年除夕的家信,都是元媗写来的。想必是要躲着沈如春,信中的话总是不能太长,翻来覆去也就成了那几句。
问她何时回来。
“长姐笑什么?”
元媗疑惑地看回自己身上,没觉得哪里不妥。
轻手将她肩上沾上的一小片落叶拂去,元蘅笑言:“你都长这么高了啊。”
“我都十七了!”
元媗话音里带着得意。
当年元蘅被迫往启都去时也是十七岁。
元蘅眉眼都和缓了,在烛火辉映间可见透亮的琥珀色。将手中的卷宗折了一角放回原处,她才与元媗往正堂中去。
轻剪了烛心,元蘅看着灯烛影下的元媗,问及:“白天做什么去了?这会儿才见着人。”
元媗的额间还覆着层汗,道:“这段时日发大水,淹了好些地方,那些地方都要整修,我帮忙去了。方才回府听见人说长姐已经到了……长姐,你瘦了好些,气色也不好。”
回来这么久,倒是头一个人提及她的气色。
“暑天闷热,加上舟车劳顿,过段时日就好了。”
元蘅并不想多说。
可元媗却道:“在诏狱中呢?”
元蘅避而不谈其中艰难:“还好。不然不能坐在此处与你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