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初凝拜别了母亲,临行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阿娘,那封婚书……他可有问起?”
听到这话,雪意微微垂眸。
宴清霜虽未提退婚之事,但言外之意无一不是如此。
雪意实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再度因此伤怀,只道:“未曾。”
听到这两个字,雪初凝心下黯然了一瞬,而后又不禁生出几分庆幸。
不提也好。
如此一来,不论他是忘记了,还是并不在意此事,只要婚书还在,她与他的婚事便仍是作数。
最初听闻宴清霜已然离开的消息之时,她几乎已经认定自己将会永远失去他。
三年前她也是这般同他错过,只她那次尚且还有信心猜出那人的去向。
如今琉璃净世已不在了,雪初凝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宴清霜的了解,似乎也堪堪止步于过去。
除了记忆中那片终年覆雪的净土,她实是不知他还会去往何处。
宴清霜现在瞒了她太多事,若不尽快寻到他,只怕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同他问个明白了。
更何况,对于三年前的祸事,雪初凝暗中亦有调查。
无论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哪怕宴清霜并不这么认为,琉璃净世的遭遇,与她、与浮玉宫,乃至整个妖族,或多或少,总归撇不清干系。
既如此,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扛下一切?
她怎能心安理得地活在他的保护之下,还要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如今的修为长久停滞不前,的确无力相帮。
可她仍是希望能陪在宴清霜身边,哪怕因此踏上一条不归之路,总也好过留他一人孤身前行。
想至此处,雪初凝复又召出比翼,沿着母亲所指的那条路疾疾寻去。
其实在听到母亲说出宴清霜去向的时候,雪初凝心中便有些纳闷。
宴清霜这次取走破恶刀,多半是抱着一去不回的决心。
既然那人希望同她断个干净,先前也已婉拒了浮玉宫的帮助,此时断然没有理由再多此一举,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
可听母亲方才之言,似乎十分笃定宴清霜将会去往何处。
雪初凝先时不明所以,直到出了云岌谷地界,才终于恍然大悟。
她一早便知晓破恶刀藏于何处。
而浮玉宫密室里有珍宝无数,为防宵小之辈擅入,地下宫殿的每一层石室里,皆布有神月宫送来的引灵香。
那是神月宫主亲手调配的秘香,原是为了引聚灵气所制。
其中所添的香料颇为奇诡,于人族而言无色无味,而对五感敏锐的妖族来说,却是极易察觉的存在。
一旦沾染此香,即便是人族里的渡劫期修士,短时内也几乎难以发觉。
先前人族与妖族之间纷争不断,妖族不敌之时,便是借着此香规避人族修士的来犯。
这对妖族而言可谓保命之术,故而只有妖族几位主事者及其亲信知晓,向来不外传。
只这引灵香的气味无法留存太久,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冒险使用。
但若用在寻人之处,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凡是进过密室之人,身上必定会沾染此香。
饶是那人隐匿得再好,只要身上香气还未散尽,所过之处自然也会有迹可循。
雪初凝本就是妖,与身为琉璃主的宴清霜一样,两人都各自保守着族内的秘密。
她早前便也未同宴清霜提起。
他应是不知此事。
母亲这次将他引入密室,又故意同他讲了许多话,拖延了许久。
此时宴清霜的身上,多半已浸满了这秘香的香气。
难怪她方才一出云岌谷,便闻见了一股浓郁的引灵之气。
香气未及散去,想来那人刚离开不久,若她加快脚程,许是能在半道上将他拦下。
正如母亲所说,宴清霜出谷后,便朝着东北的方位行去。
这个方位的尽头是巨瀛海,途中也的确会经过太玄宗之所在。
巨瀛海上蜃气遍布,时有妖兽出没,灵气也算不得丰盈,他应是不会去到那里。
那么玄穹山多半便是他唯一的去处。
可宴清霜去那里做什么?
早在五伢村时,他还对太玄宗避之不及,今次又为何会突然主动前去?
他此次离开正是为了追踪那个渡劫期的神秘人。
难道他寻到了什么线索,打算去向太玄宗求援?
如若宴清霜当真有此想法,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毕竟太玄宗是上清界第一大派,宗内又有三位渡劫期长老坐镇,对付一个渡劫圆满境及其背后的势力,远比浮玉宫更为轻松。
雪初凝轻叹一声,不由又自责起来。
若她当年没出意外,若她突破化神之时未被心魔所扰,今时今日,也定然足以与宴清霜比肩。
又怎会落得如此被动的地步。
她收回思绪,乘着凤凰越过云岌谷外的崇山峻岭,垂眸不经意朝地面一瞥,却陡然瞧见乌泱泱一片的人群。
那些人穿着粗布衣衫,身上也并无灵力,应是凡人无疑。
可这荒郊野岭鲜有人迹,附近也并无任何村落,怎会突然冒出如此多的凡人?
莫非又是哪处地界遭了殃,被迫流亡至此?
雪初凝心中诧异,轻轻拍了拍凤凰的羽翼,示意它朝低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