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后,雪初凝淡然收回视线。
下面的这群狾人不知饥饱,甫一见着食物便疯了似的争抢开去,眼见着柳息这个大活人逐渐从眼前消失,他们复又把目光落在树上的女子身上。
假使雪初凝不知他们只是中了狾毒的凡人,现下兴许已将他们尽数绞杀。
可她如今已经知道了,并且他们的本体又尚未死亡,杀了他们,几乎与杀人无异。
宴清霜决不允她如此行事,她自己其实也并不能下得去手。
偏偏这些狾人痛感全失,神智全无,一心只知道追捕猎物,即使断了手脚也不会停下。
打不得,更伤不得,这便有些难办。
为今之计,只有将他们困在此处,留待浮玉宫派人处理。
可经过方才柳息那番喊叫,狾人们此刻沸腾起来,呼朋引伴一般,又招来不少游荡于附近的同类。
雪初凝轻盈立于榕树枝稍,底下围聚的狾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紧紧相贴,有如撼树之蚍蜉,力虽微小,却胜在无穷无尽。
方圆一里内,已几无落脚之处!
栖于水边的红头鹭鸶纷纷展翅,尚且可以飞到高空躲过一劫。
至于附近的其他生灵,多数已被他们拆吃入腹。
雪初凝暗暗心惊,也不知这山野间究竟还藏着多少狾人。
好似受到号召一般,突如其来出现在这里。
她先前曾听医女玉叶说过,危害东黎镇百姓的狾毒,像极了人为投放。
难不成,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将他们驱赶至此?
这群疯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对付浮玉宫么?
好在她已将此间之事告知母亲,仅凭这些不成气候的毒人,对浮玉宫应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雪初凝眼神一冷,口中默念咒语,抬手释出灵力,织成一道天罗地网,将这不断涌来的狾人悉数困在其中。
设下如此庞大的一张巨网,须得消耗不少灵力。
雪初凝今日一路赶至云岌谷,几乎已尽力竭,若非有母亲渡来的灵力维系,只怕连拦下这群狾人的力气也挤不出了。
巨网终于收尾,她身形踉跄了一下,额上已浮出一层细汗,不得不扶着树干稍作喘息。
待到缓了些许力气,她从枝梢上轻盈一跃,又匆匆沿着柳息逃出的方向追了过去。
地面皆是狾人,断然是走不得了。
雪初凝灵巧地在枝杈间穿梭,不多时便瞧见了柳息的身影。
那片蒲苇丛并没有延伸多远,但此间水草丰茂,不乏可作掩护的草丛。
只不知那柳息是被吓昏了头,还是故意如此,到底是没有听从雪初凝的话。
他离了蒲苇丛,便绕开草木,往另一旁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跑去。
雪初凝此时来不及同他计较,只因他的身后仍跟着几个紧追不舍的狾人。
看来正如她所想的那样,这片山野已经遍布狾人,没有任何安全之处了。
她三两下击退那几个狾人,抓住柳息的手腕带他一起跑。
“这边!”
柳息见到她,终于松了口气,“阿凝姑娘你总算来了,这些……村民,到处都是,见着我就追,我没办法,只能弃了草丛往别处跑。你若晚来一步,只怕小生已经……”
“闭嘴!”
雪初凝低叱一声,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所走的这条小径,至此分为两条岔路,一条通往一冰风涧,另一条则连通着方才折返回来时经过的那片沼泽。
若是去到那片沼泽,便可以沿着宴清霜离去的方向继续前行。
可就在此时,冰风涧所在之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气息——
与那位神秘渡劫期刻意在客栈留下的气息,几乎一模一样!
其中还夹杂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引灵之气。
雪初凝敛起眉头,心中蓦地涌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难怪宴清霜身上的引灵之气,会断在那片沼泽附近。
既然神秘人来了冰风涧,宴清霜必然亦有所觉,多半也会一同追过来。
想至此处,雪初凝再不迟疑,拉着柳息便往冰风涧跑去。
柳息几乎同时察觉到那神秘人的气息。
他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雪初凝绝不是他的对手,贸然前去,恐有危险。
他有意阻止雪初凝,但她铁了心地要往那处去,全然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柳息无法,试图将她带去另一条路,可她却指着他的鼻子威胁道:“你再敢多说一个字,现在就滚去喂狾人!”
柳息只得闭了嘴。
冰风涧原是一处隐在山岭间的溪涧,不知因何缘故阴寒至极。
洞外溪流冻结,水汽也化作无数冰沫覆盖在嶙峋山石上,一直蔓延至山洞深处。
分明无雪,却也洁白一片。
行至洞外,神秘人的气息愈发明显。
洞窟周围弥漫着引灵香的气味,雪初凝几乎已然断定宴清霜就在此处。
可那神秘人终归是个威胁,她没有将柳息带来此处,只让他在冰风涧外的草丛里躲藏起来。
这附近已然没有狾人的踪迹,只要神秘人不发难,柳息便是安全的。
洞窟内外结满冰霜,光滑至极,雪初凝却好似如履平地。
借着洞外冰面折射而来的光,里面也并不显得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