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这些狾人狂奔的速度极快,但他们的关节却僵硬无比,断然是上不了树的。
若非如此,待到柳息体力耗尽,再也跑不动路,迟早会成为狾人的腹中餐。
雪初凝原打算等到了浮玉宫,便派人将柳息送去京畿墨宗,孰料宴清霜这么快便去取了破恶刀,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她来时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外人,自是将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若非自己一时大意,这会儿多半已追上宴清霜了。
可这山野之处,遍地狾人,柳息独留在此实在危险,她总不能撒手不管。
虽说瞧着他的模样应也能再撑个一时片刻,雪初凝全然可以派个浮玉宫的弟子护送他。
但他的身份实在可疑,交给旁人,她放心不下,索性将其带在自己身边。是人是鬼,终会露出马脚。
许是她的一身红衣太过惹眼,哪怕离得尚远,柳息稍一转头便也瞧得真切。
他心中暗笑一声,一反方才的沉着,蓦地大声呼救起来。
“阿凝姑娘——!我在这里——!”
他边喊边挥手,惹得下方狾人复又蠢蠢欲动。
雪初凝皱了皱眉,暗叹自己怎生摊上了这么个大麻烦,只觉悔不当初。
但后悔归后悔,还是须得先把人救下才是。
柳息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底下的狾人纷纷躁动起来。
胡乱拉扯间,他原先抓着的藤蔓已被扯断,自己也险些跟着跌落。
雪初凝未再迟疑,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他身旁。
她抓住柳息的后领,稳住他的身形,不耐地低叱道:“闭嘴!”
柳息连忙捂住嘴点点头,勉强扶着手旁的枝杈子站起身,余光不经意向下一瞥,却见底下密密麻麻挤满了状若疯癫的村民。
那些村民动作僵硬,神情呆滞,带着满身的血腥气,个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看向他的眼神,好比饿极的野兽终于发现了猎物,贪婪又凶恶,哪里还有半点人气?
柳息吓得一个激灵,两腿一软,复又蹲了下去,惶恐惊叫道:“这些究竟是何方妖魔?为何紧追着小生不放?”
“他们不是妖魔,我才是!”
雪初凝无语,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你可以再大声些,最好把周围的都引来,看看我这个妖魔会不会管你!”
柳息吃痛“嘶”了一声,连忙两手抱着脑袋,压低了声音道:“错了!是小生失言,大错特错!阿凝姑娘,你可不能不管小生!”
“认错倒是挺快……”雪初凝轻哼一声,“他们都是些凡人,只是中毒罢了。”
“啊?”柳息不解,“什么毒能让人变成这般模样?好像……恨不能吃人似的。”
“的确会吃人。”雪初凝轻笑,“至于这毒嘛……你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书呆子,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会读书,会做饭,也并非一无是处……”柳息小生嘀咕道。
雪初凝翻了个白眼,“少废话,你若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否则现在就把你推下去!”
“是,是!”
“看到那片草丛了吗?”雪初凝抬手一指,继续道,“待会儿我把你丢过去,你沿着草丛,往北一直跑,到开阔的地方等我。”
“青草的气味可以勉强遮住你这身人气,我替你拦住这群疯子,稍候自会与你会合。”
“记住,千万不要走大路。”
柳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
她方才所说的那片草丛,距此足有三丈远,以他现在的凡人之身摔过去,就算侥幸不死,也难保不会伤了骨头。
虽说这点距离于他而言不算什么,但若自己当真使了法子顺利落地,以这猫儿的敏锐程度,必然会有所察觉。
难不成她已对自己起了疑心,故意以此试探?
雪初凝却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一把拎起他的后领,甩手便朝那草丛丢了过去。
柳息心里一惊,有模有样地在空中扑腾了几下。
即将落地时,他的心里突然有了决断。
他惊慌失措地叫喊着,垂下的衣摆堪堪擦过水洼里疯长的高耸着的水葱。
紧邻水葱而生的是一片广袤的蒲苇,银白的花序泛着光,碧绿的叶片窄而硬,韧如软剑,稍有不慎便会划伤肌肤,刺破手指。
柳息心里叹了一声,干脆眼一闭,任由身体坠落下去。
谁知,当他落在蒲苇丛里时,忽而感觉身体一轻,好似被无形之手托了一下,竟是毫发无损。
柳息眼神一顿,慌里慌张踩着柔韧的蒲苇爬起来,心中却暗道一声:原来如此。
雪初凝站在方才的枝杈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他起身看过来时,终于收起眸中的审视之意。
好个书呆子,倒是沉得住气。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装到什么时候。
“把嘴闭上,往北跑。”她道,“快去!”
说罢,雪初凝手指微张,立时有几缕灵力自指尖而出,如游丝般缠上欲要朝柳息追去的几个狾人。
游丝坚韧无比,那些狾人如何也挣脱不开,口中发出的嘶叫声仿若万千只虫子在石面上爬动,直教人头皮发麻。
柳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听到雪初凝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狾人被拦在离他不足一丈的地方,他赶忙严严实实地捂着嘴,依言踩着地上的蒲苇,竭力朝北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