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初凝瞧见那男子的一脸谄媚相，便猜出他多半正是言君殊的那名亲信。
她只觉着稀奇，便用眼神询问身旁的合欢宗弟子。
果不其然，只听那弟子说道：“此人便是随仙音门而来的言大公子亲信，前阵子刚得了本家赐姓，现今名叫言荣。”
雪初凝扯了下唇角，难怪早前并未听闻言君殊身边竟还有这号人物。
而这时，琴裳终于下了步辇，仙音门弟子旋即分立两侧，在中间让出了一条道。
盛装的女子提裙徐徐拾阶而上，言荣半垂着首跟在其后。
半晌，琴裳终于来到雪初凝前侧停下，却是看也不看她，视线反倒径直落在了宴清霜身上。
她微扬着头颅，目光轻蔑，凉凉开口：“你原是小辈，照常理，我本不必在此多费口舌。不过，出于对你父亲的敬重之心，我如今，还是唤你一声‘宴宗主’。”
雪初凝听到这话，不由皱了皱眉。
像仙音门这等攀鳞附翼之徒，惯常仗着主人家的权势，在外耀武扬威。
可如今琴裳竟胆敢欺到宴清霜的头上，雪初凝自是半点看不下去。
她眼神一冷，指尖微屈，正要发作，却被宴清霜不动声色抬手带到了身后。
雪初凝微微一怔，只得作罢，却见他神色淡淡地对琴裳说了声：“多谢。”
琴裳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收回视线，浅浅扬起唇角，随后又慢悠悠地道：“不知宴宗主方才，是否将漱长老的话听了完整，我只好勉为其难，将我仙音门来此的目的，再同你说上一遍——”
“听闻宴宗主前些时日曾在浮萍镇现身，而我门下有四名男修，恰在那时被发现惨死于当地客栈之中，且各个身首异处，死状可怖。”
“他们遇害的时日，实在与宴宗主现身之事太过巧合。为此，我们特意拿着你的画像，寻到了浮萍客栈的掌柜。”
“掌柜言说，发现那四人遇害之时，的确曾见过你。而宴宗主你，临走时重金相赠，以弥补此事对掌柜造成的损失。”
琴裳浅笑：“对此，宴宗主认是不认？”
闻言，雪初凝眼皮一跳，恍然想起在离开浮萍镇之前，那镇上唯一一家客栈里，的确发生了一件怪事。
在她赴宴清霜三年之约的前一日，曾有四名男子因出言诋毁被她教训了一通，次日便被发现于客栈之中惨死。
但那四人分明只是江湖散修，形貌之粗犷，实在难以让人与仙音门弟子联想在一处。
可如今看来，她当日在客栈之中察觉到的那抹杀意，难不成竟是来自宴清霜？
雪初凝忍住微动的心思，没有去看他。
只听他淡笑着说道：“我那一日，的确杀了人。”
第73章 内应
宴清霜这话一出, 众人皆是一阵错愕。
就连雪初凝原本握在他指尖的手，也不由随之一紧。
这不经意的小动作，令宴清霜眼睫微颤。
此次浮萍镇之举, 实则是他的一时冲动。
虽说那四人的确招惹了雪初凝, 也并非是何良善之辈, 但毕竟他们有贼心没贼胆, 除了手脚不算干净之外, 倒也尚未做过大奸大恶之事, 到底罪不至死。
更何况，他们早在事发之时便已被那猫儿教训了一顿，未讨到任何好处, 也未能令她吃上半点亏。
可他们对雪初凝的诋毁之言实在污秽不堪，宴清霜当日在那隔间里每听一字，心中的杀意便越浓一分。
若是这话没被那猫儿听了去倒也罢了，毕竟那四人只不过是些粗鄙汉子, 本就满口的污言秽语, 说不出什么好话。
偏偏那猫儿去到浮萍镇时，比约定之期提早了一日，恰巧将这些下流话听了个正着。
故此，待雪初凝离开客栈之后, 宴清霜终是没能忍下心中莫名生出的恶念, 灵气化刀，瞬间了结了那四个散修。
他原先从不会如此失控。
只这三年里为了尽快提升修为, 不得已动用禁术, 致使心性愈发难以自主, 轻易便会被情绪支配。
他深知此种变化已是覆水难收，理智丧失殆尽只是早晚之事。
若非现下尚有菩提心压制恶念, 即使知晓面对着的其实是雪初凝，只怕他也会在自己失控之时，对她做出不可预估的伤害。
但宴清霜出于私心，仍是不愿让她知晓此事。
至少这样，他在她的心里，依然是那个端方自持的琉璃主，而非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
他不希望雪初凝看到他满手鲜血的模样。
他害怕在她眼中瞧见失望的神色，也害怕她会因此而嫌恶于他。
宴清霜只能选择离开，让她躲得越远越好。
故此，当他在雪初凝面前承认自己的杀人之举时，他心里仍是恐惧。
宴清霜心想，如若雪初凝此时抽开握在他掌心的手，他许是会再度失控，杀了面前这些借端生事之人。
他此刻只觉自己实在太过自私，分明是他先要同她一刀两断，却又担心自己的阴暗之面当真会令她放手。
只这一念之间，他那双冰眸之中竟是杀意骤起，激得琴裳也不禁谨慎看了过来。
好在雪初凝并未松开手，而是紧紧反握着他，上前半步，与他并肩而立。
宴清霜稍稍松一口气，眸中杀意立时消泯。
上清界人人皆知，琉璃净世奉行菩提之道，修的是大慈大悲之心，手中兵刃一向只为御敌，从不会无故伤人，更遑论害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