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她俯下身去，重重叩首。
雪初凝见状，有些于心不忍。
她虽十分看不上司予，先前几次对他出手，也的确未留情面，但说到底，司予只是头脑不大聪明，行事惹人厌恶罢了，她还不至对其赶尽杀绝。
方才听了潜梦一席话，忽然又对那大傻子生出几分怜悯。
她道：“放心吧潜长老，只要司予今后不再胡作非为，我们必不会为难他的。是吧，宴师兄？”
宴清霜此刻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听到她的话，仍是略一点头，“嗯。”
雪初凝满意弯起唇角，但转念一想，无论司予的身世有多凄惨，总归路都是自己选的。
就好比她的徐宥师兄，幼时家中亦遭逢不幸，如今不照样长成了仁义君子，一身的凛然正气，连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妖见着了，作怪之前也须得掂量一番。
司予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并不值得旁人同情。
离绯对此不置可否，看了跪在面前的女子许久，只道：“今日无非是些小打小闹，更何况本就是琴裳挑的头，姓沈的理亏在先，便是想追究也无从下手。”
“不过是一枚长老手令，那些弟子也不是傻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事出有因，你若于心有愧，自去思过堂领罚便是，起来罢。”
潜梦却不动，她仍坚持：“我既犯了错，依照宗规，须撤去长老之职。只求掌门与大长老，允我继续炼药，莫要逐我出师门。”
“你可真不愧是个‘药痴’。”
离绯闻言，好笑地叹了口气，“你好歹在宗里待了这么些年了，也该知道，在咱们合欢宗，不讲规矩才是规矩。你跟我提这个，岂不是打我的脸？”
琅寒也终于开口：“你们药堂本也没剩下几个人了，什么撤不撤的，有何区别？你呀就听我的，安心在绮霞峰待着，先前如何，今后便如何，药草丹材少不了你的。”
“方才的话，不许再提。”
潜梦怔怔抬眸，似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半晌才应道：“是……我记住了，多谢掌门、大长老。”
*
处理完潜梦的事情，今日的议会便至此终了。
潜梦退下之后，离绯迫不及待地也离了长老堂，多半，是要回去继续守着顾絮舟的墓，再如先前一般，饮个昏天暗地。
大殿之上再无外人，雪初凝终于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试探着挪去了琅寒身旁。
“师父——”她觑着琅寒的脸色，忽而凑近过去，“您生气啦？”
琅寒负手撇过脸去，“趁我还没被气死，要走你赶紧走。”
“哎呀师父——”雪初凝熟练地晃着他的手臂，“我这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嘛，再说了，您就不觉着，我方才的那番话十分有道理吗？”
“有个屁的道理！”
琅寒睇她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就是有了情郎忘了师父，怎么着，为师难道还护不住你们两个小鬼？”
“可您还要护着合欢宗，我这不是，不想让您为难嘛。”雪初凝瘪瘪嘴，“您就别生气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出事的。”
“最好如此！”
琅寒皱眉瞪了她许久，终是不舍对她说重话，“你若是出了事，我如何同你母亲交代？还有你！”
他看向沉默站在后边的宴清霜，“我与你父亲师出同门，亦是过命的交情，便是你不说，你的计划，我也能猜出一二。你要做什么，原本无需我来置喙，但，倘若你父亲还在，也未必会赞同你的做法。便是为了凝儿，我也要劝上一句——”
“我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缘由，永远不要做让自己遗憾的事，知道么！”
闻言，雪初凝眼睫微颤，下意识想去看身后那人的神色，却始终忍住没有回头。
沉默良久，听到那人平静如水的声音：“是，清霜谨记。”
第82章 离宗
雪初凝出了长老堂秘境, 时辰尚未至正午。
琅寒毕竟是她的师父，也知晓这猫儿是个怎样的脾气。但凡是她做出的决定，任旁人磨破了嘴皮子也难以动摇半分。
故此, 便没有多作劝阻, 由着她同宴清霜离开这里。
秘境之外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 依旧寂寥。
偶有鸟雀栖在道旁低矮的枝梢, 啁啾啼鸣, 临到有人靠近, 才悠然振翅而起，带得枝叶簌簌轻晃，摇落一片残花。
自离开长老堂大殿之后, 雪初凝便再未开口说过一个字，遇上经过此处的巡守弟子，也只是点头以作回应。
她的面上瞧不出别样情绪，只一言不发地在前走着,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宴清霜跟在她的身后, 亦沉默着不出声，只时不时抬眸看她一眼。
虽然只看得到一个纤细的背影，但长达三年之久的默契，早已让他熟知了她每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化。
她这是不高兴了。
偏偏又什么也不说, 让人寻不到借口安慰。
他此时若是贸然开口, 自己这难掩的心软怕是再藏不住了。
既决意同她分开，便该坚定些, 绝不能再让彼此心存侥幸, 到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
这条青石板路连接着前山与后山, 恰在山谷中部形成了一个三岔口。
到了此处，周围才渐渐热闹起来。
去往后山的岔道直通竹林, 雪初凝这次倒还记着那柳书生，没将他再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