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血腥之气方将消泯,不过须臾,竟又卷土重来!
而这一刻,汹涌而来的血雾忽地止住,其后倏然显现出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影。
那女子身着一袭云岚色盛装,戴了满头珠翠,正是仙音门主琴裳。
她的身子半悬于虚空,长长的裙摆无风自动,怀中抱着一把凰羽七弦琴,此刻正轻蔑地俯视着雪初凝,甚至没把柳息这个“凡人”放在眼里。
来者果真是她。
雪初凝毫无惧色,反笑道:“哟,这不是琴门主么,您可真是无处不在呀。”
“怎么,现下知道怕了?”
琴裳冷哼道:“你那小情郎不在,此处无人再能护你,你又何必再逞一时口舌之快。”
“此处的血杀阵,是我与漱长老联手,专门为你而设。”
“以你元婴期的修为……”她嗤笑一声,“多半捱不过三刻。”
“不过,这血杀阵虽霸道,但我实在不愿看你就这般轻松地死去,所以,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她轻叹,眼神忽而怜悯起来,声音却如同毒蛇吐信,直让人脊背发寒,“你一定要从血杀阵里活着出来,并且清醒地活着,如此,才好仔仔细细地,享受这份大礼。”
说罢,琴裳的身影随着她森然的笑声,一同消失不见。
而原本沉寂下来的血雾和铭文锁链,此刻又蓦地飞速袭来,比之方才的攻势更为猛烈!
*
春溪镇客栈内。
宴清霜蜷缩着安静躺在地上,怀里依旧抱着被他的血染红的“婚书”碎片。
看到这一纸婚书被所爱之人亲手毁去,那一刻,他的情绪再难自抑。
而这失控情动的后果,便是承受禁术给予的数倍反噬。
纵然此刻已然平复下来,五脏六腑被生生撕裂般的痛楚,也仍是难以消泯。
唇角溢出的血丝被他拂去,唇上破损的痕迹却尚未结痂,连同手背上被那猫儿发泄般留下的几个血洞,也在不知不觉间再次淌出了血。
无措的,彷徨却又坚定的,不得不咬牙逼着自己,孤独地承受这一切。
他不敢去看那些碎片上残存的字迹,其中真假更无从辨认。
自责与无奈充斥着他的心,可他现下所能做的,也仅是放任自己,好似自我折磨一般,一遍又一遍感知着反噬带来的痛苦。
如此持续了近三个时辰,仿佛冥冥中意念相通似的,宴清霜只觉心头一跳,莫大的恐惧骤然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蓦地站起身,也顾不得那碎了满地的纸片,望着春溪镇以西的方向,颤声喃喃:
“阿凝!”
第88章 担忧
春溪镇与京都之间尚有一段距离, 但此地毕竟属墨宗主家所辖,防备较之别处据点,自然也更严密些。除了明面上的巡守弟子之外, 也布有不少暗线。
京畿之地皆是繁华城镇, 小小的春溪镇夹杂其中, 本也无甚特别之处。但自从有了这办在三月间的庙会, 却是一年比一年红火。
此处的街巷建得足以比肩京都, 又不像京都那般戒备森严, 无论商贾富绅还是平头百姓,皆可在此采买游玩,无需诸多避忌。
春溪镇的市井烟火不分贵贱, 又有墨宗派人巡察,平民与富商公买公卖,无人敢坏了规矩,百姓们自然也更愿意来此赶会。
是以, 这为期两旬的庙会, 年年举办,年年繁闹,到了后来,各地的商人都会不远千里前来捧场。
其中的油水, 自不必多言。
可这富得流油的春溪镇, 现如今归在了墨宗琢玉堂名下。
言家大公子言君殊,这些年, 可没少从里面捞油水。若不是有言老宗主早先立的规矩悬在头上, 此地的百姓, 只怕早就被他压榨得不成人形了。
虽说言知明的这颗心,压根儿就没摆正过, 但一码归一码,抛开爱子心切这事不说,他老人家在大是大非面前,还算勉强能分得清。
言老宗主早年继任时,便立下了几条规矩,其中之一,便是不许门内弟子恃强凌弱,无故欺压百姓。
春溪镇离得如此之近,发生何事都逃不过言知明的耳目。
但言君殊最擅讨自家老爷子的欢心,对镇上百姓几乎有求必应。就算应不得,也会想方设法地搪塞过去,将大家伙儿哄得高高兴兴。
何况,他这些年捞的油水,于春溪镇的百姓而言,连点油花儿都算不上。
言老宗主便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饶是如此,琢玉堂借着本家的偏颇和这丁点儿的油星子,竟也迅速壮大起来,门下法宝器物众多,名目之繁杂,言三公子的上善堂已是远远不及。
人人都以为,言大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实则以这位的心眼儿,言三公子想要光明正大地与之一争,着实是有些不易。
但墨宗分立两堂,本就是为让宗内势力相互制衡。
加之三年前言君殊折了双腿,在外人跟前丢尽了颜面,由此,言老宗主似乎终于回过味儿来,对自家这不甚受宠的三子,竟难得多了几分照拂。
不但有意无意地提携上善堂弟子,甚至连今年的仙缘大会,也全权交在了言君同手中。
此事令言君殊如临大敌,其后一切行事皆小心谨慎,生怕哪一桩哪一件做得太过,犯了言知明的忌讳。
一旦自己失了势,这将来的墨宗宗主之位,可就只能拱手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