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君殊不是傻子,知道审时度势。
前次仙音门试图以教训雪初凝为由,撺掇他同去合欢宗闹事,他一听便觉出其中蹊跷,故而只派了自己的亲信言荣前去。
如此一来,即便之后事发,他也可借口是自己治下不严,门下弟子为他的腿伤打抱不平,又有仙音门在旁怂恿,这才一时脑热,行差踏错。
哪成想,言荣回来后,言知明虽知晓此事,却也并未怪罪。
此举看在宗内弟子眼里,便算是默许了琢玉堂的行径。
于是众人猜想,老宗主多半也仍是打算,替自己最为疼爱的长子讨回个公道。
这话传到了言君殊耳中,他便以为父亲对自己的偏宠与从前一般无两,一改前些时日的谨言慎行,心思复又活络起来。
眼下春溪镇庙会如火如荼,正是人员广杂之时。
他照旧派去了诸多弟子前去巡视,打算趁此时机再捞一笔,之后去仙门换成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却不料,这一次,竟恰巧叫他察觉了雪初凝的行迹。
言荣此次随仙音门同去合欢宗,回来之后,也提及了仙音门主受挫之事。
而她先前曾言,她的主子似乎也意在雪初凝。
既如此,言君殊也乐得卖给她一个人情。
早在雪初凝一行踏入春溪镇地界之时,他便给琴裳递了消息,并派出许多精通阵法的墨宗弟子协助与她,一并在春溪镇外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言君殊正闭目靠坐在铺着厚厚锦罗软垫的玉榻上,怀里偎着一位衣着单薄的美人。
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在美人背上,忽而动作一顿,便听得外间响起言荣的声音:“公子,那只猫妖已入阵了。”
言君殊冷笑一声,优哉游哉地道:“很好,琴裳那边如何了?”
言荣道:“回公子的话,琴门主说,仙音门此次不便露面,现下已同琴漱长老离开,只留了一个卒子在此,说是……咱们也不必插手。”
“不必插手?”
闻此,言君殊蓦地睁眼,咬牙道:“什么叫不必插手,她仙音门说的比唱的好,这琴裳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莫不是上次的耳光还没吃够!”
“公子息怒。”言荣赶忙道,“公子有所不知,现下那猫妖身边只有一个凡人,宴清霜并未跟去,许是留在了春溪镇。”
“琴门主布下的血杀阵,毕竟是化神期阵法,那猫妖只身应对,未必能扛得住。”
言君殊资质平庸,修为至元婴之境,后续的进展本就十分缓慢,现下双腿已废,伤及根本,此生更是难以再有突破。
故此,他如今最忌讳旁人在他面前提及修为进境之事,尤其是“元婴”、“化神”此类字眼。
言荣素来跟在他身边,极会察言观色,从不会惹得言君殊大发雷霆。
只这平静的时日一久,他竟险些忘了这回事。
言荣话刚出口,便立时反应过来,连忙俯首躬身:“公子恕罪!在下一时失言……”
“行了。”
言君殊难得没有因此置气,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只冷哼道:“既然姓宴的不在,任这雪初凝本事再大,也敌不过这化神境的阵法。”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已托人知会了琴裳的主子。即便雪初凝此次能活着走出血杀阵,也定然会落在那位仙师手里。”
他伸手抬起怀中美人的下颌,轻拍她的脸,“听闻那位仙师暗地里养了炉鼎无数,我倒是有些好奇,以他的手段,能否将这猫妖也调|教得摇尾乞怜?”
说罢,言君殊似是想到了极为有趣之事,忽而大笑出声。
那偎在他怀中的女子,脸颊被他拍得生疼,却也依旧乖巧含笑仰视着他,仿若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
*
春溪镇内。
自感知到雪初凝出事之后,宴清霜再顾不得其他,只拂袖一扫收起那满地残片,便匆匆追了出去。
此次实是他太过大意,这里毕竟是在墨宗地界,饶是他谨慎隐蔽气息,也难保不会被墨宗的高手察觉行迹。
而春溪镇又属琢玉堂分管之处,言君殊睚眦必报,若得知雪初凝只身离去,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时机。
阿凝现下,恐怕凶多吉少。
宴清霜的直觉几乎不会出错,他出了栖身的客栈之后,跃上房檐四下眺望。
只一眼,他便察觉到此地向西大约十里之处,在暗夜下隐隐闪动着诡异的血光。
雪初凝既是带着柳息一同离开,多半是要将他送去京都。
可京都分明在东北方位,她却一路往西行,偏离了不止一星半点。
那猫儿不会如此大意,许是早在离开春溪镇时,便已经着了旁人的道。
能轻易令她中招之人,修为必然在她之上。
更何况她现下身子未愈,根本撑不了多久。
宴清霜不禁皱了皱眉,立时朝着血光显现的方向飞掠而去,瞬息间便行至镇外。
然在这时,一道强劲的灵力却陡然向他袭来!
这道灵力携带的气劲十分霸道,却也令他无比熟悉。
三年前在太初境遇袭之时,那人所使的正是同样的招数。
时过三年,宴清霜足以轻松避开这道来自渡劫修士的攻势。
可对方虽然只出了一招,却似乎并不打算放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