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雪有了合理的理由,可以尽情享用这个拥抱。
她沉沉闭上眼,轻嗅沈赤身上清寒的草木香,山里艳桃么,还是清雅莲蕖。
施雪还没想明白,只觉得身上囚着的双臂渐紧,师父抱得那样热烈。
她不反感,只是有点畏惧。
她想,两个人的关系止于此也很好,再近一步,她会害怕。
她只是出于本能忽然想抱一抱师父,也可能是两个孤独的人在凄苦的世间彼此取暖。
一个纯粹美好的拥抱。
“小雪。”沈赤忽然喊她。
“嗯?”
“你那日梦到的,真是宋韬吗?”
施雪脸上又热了。
哪一日,心照不宣。
她对沈赤撒过谎,不想骗他第二次。
施雪闷闷开口:“不是。”
沈赤的怀抱一僵,不过瞬间,他仿佛松了一口气,语气也柔善不少:“那么,是我?”
说得不清不楚的一句话,沈赤有意为之。
这般抛出的诱饵,仿佛才能诱惑施雪出洞,吐露真心。
施雪咬了一下唇——“是。”
“呵。”短促的、撩人的一声轻笑,落于耳畔。
明明是细微的一声鼓噪,却震耳发聩,久久回响。
“终于,找到你了。”
沈赤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一瞬间击懵了施雪。
还没等她开口,施雪忽觉肩头一湿,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点点融入她的心,腐朽那一具竖起的高墙。
师父……在哭?
施雪张了张嘴,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为什么?她不明白,但她希望自己能当沈赤的依仗与港湾。
“我一直都在的,请您……别难过了。”施雪也莫名陷入这一重哀伤中,她不明白沈赤为何对她暴露脆弱的一面,明明他是坚不可摧的上君。
久了,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似乎和沈赤,有种天然的亲近。缘法妙不可言。
世上搞不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抱了很久很久,沈赤放开了她。
施雪得以逃脱,但她分明是心甘情愿沉入溺水。
暧昧的气氛一疏散,一切情动都匿于寂静。
再一看沈赤那冷峻的眉眼,施雪甚至疑心,方才的眼泪,都是她做的荒唐梦。
这场切磋来得恰如其分,点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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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学子们都回了八大学府继续修炼。
杜奉天原本想回藏书阁闭关,然而在想到杜景之死时,他步子一转,去了灵池。
雕梁画柱的浮屠佛塔环绕中央幽蓝色的一汪灵池,知是杜奉天来,那些缭绕的白雾争先恐后靠近,绕上他的肩臂与腰身,仿佛一团不断扭动的蛇,妄图从杜奉天身上汲取点什么。
然而,杜奉天全没有平日里的祥和气质,他抬手捞住一团白雾,随后紧紧捏爆了灵气。
神脉有灵,见状,灵气不住瑟缩,逃离了杜奉天。
哪知,本该仁慈的家主却穷追猛打,幻化出一团团骇人的业火,焚烧这些灵气。
杜奉天脸上显露出厌恶之色:“躲什么?知道我不是杜玉,所以吸收不到灵力就跑?你们这些没有心智的东西,怎配知晓,我的魂骨出处……”
杜奉天发泄怒火似的,在灵池中大闹了一场。
本该馥郁绽放的桃花,一瞬间枯萎,不再相迎。
都是因为那个卑劣的庶子杜玉,使他陷在大乘期已久,不得飞升!
“必须找到杜玉化成的赤渊仙骨,作为仙引,唯有这般,我才能飞升成神。”杜奉天潜心修炼快一千年,终于到历劫的关口了,只要抓到杜玉,他便能成神。
整个大陆已有一千年无人飞升了,这是天道的惩戒。
杜奉天忽然低头,靠近灵池。
他痴迷地凝望水面的涟漪,抬手一扫,一团灵芒涌出,虚虚扶起一粒光球。球体中氤氲灼目的光芒,是一个凡人女子的脆弱的灵魂。
杜奉天嗤笑:“我这个庶弟,一定很想,见一见他的母亲。”
随后,杜奉天粗粝的手掌一收拢,光球落入掌心,随着五指合拢,球体出现了裂缝,光芒溢出,四下流散。
他锁住了可怜的凡人女子的魂魄,诱导她散出魂气儿,吸引儿子的注意。
杜奉天微微眯眸,道:“这就是你们这起子完全没有修炼天赋的凡人唯一的价值,父亲肯供于你杜家血脉,你该感恩戴德,小娘。”
其实没有修士的灵气护体,凡人怀上修士的孩子,很容易被当成孕育的器皿。
小娘不该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的,而他的父亲,如果真的宠爱这个凡妾,也不应当让她怀上身子。
无非是想多多开枝散叶,无非是想多占据一些貌美的女子。再厉害的父辈,也有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杜奉天嗤笑一声:“愚蠢的女人。”
一千年前,因杜玉的出生,这个凡妻死了。她根本遭不住神脉的诞生,不过她能生下杜玉,倒真是大功一件。
所以,杜奉天的父亲,赏赐她葬入杜家祖坟,受杜家弟子们的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