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位小娘的魂魄不是不能再生,只是她乃杜家的妾室,便不能重获新生返回人界,她死也得是杜家的人。因此,她的灵魂被长久囚禁于祖坟之中。族人都说她区区凡骨受不起灵气滋润,早早消散了。可悲的一生。
殊不知,是杜奉天使了一点小手段,收下了她的魂魄,锁在灵池之中。
如今,她自由了。
“找到你的儿子,然后,带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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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赤感应到母亲的气泽了。
血脉亲缘的灵泽并不是造假的,他母亲的魂魄仍长存于此。
若他能得手,便能复生母亲。
沈赤对母亲印象不深刻,毕竟他的出世,便代表这个可怜女人的消亡。
但他命格特殊,从入世开始便有记忆。
他清楚记得,即便母亲痛不欲生,她还是选择保下了孩子,即便生下他,会要了她的命。
这便是母亲的爱吗?
沈赤并不明白,但他很珍惜。
沈赤不蠢,他明知母亲魂魄四散一事乃有心人设下的陷阱,但他还是想要前往,一探究竟。
沈赤眼底的嘲讽更甚,他凉凉地牵了一下唇角:“杜奉天么……”
沈赤藏匿起容貌,一路追踪那股四散溢开的气泽,终于在灵池附近找到魂气的来源。
沈赤曾经有那么长久的一段岁月受困于灵池之中,他不愿上前。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任谁品尝过血藤入体的苦,都会心生一重忌惮。这是儿时就埋下的阴影,是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
然而,就在他怔忪的一瞬息,四面八方忽然传来源源不断的梵唱,无数藤蔓拔地而起,纵横交错,编织成网,涌向沈赤。
随后,那一张天罗地网锁住了他,将沈赤高高吊起,悬于天际。
命悬一线的紧迫感,瞬间袭来。
今夜是血月,妖力最脆弱的时分。
杜奉天故意利用沈赤的母亲,逼他化形。
幸好他身上的易容咒术未除,杜奉天看不清他的容貌,辨不出他的声音。
“你果然藏在八大学府之中,是你杀了杜景长老!”杜奉天一袭华贵黑袍,自暗处踏出,佯装正义之士。
沈赤凉凉地道:“许久不见,兄长。”
是的,没错,他便是那个庶弟杜玉,也是杜奉天一行人要寻的赤渊。
杜奉天没有认出沈赤的面貌,但他并不关心这个庶弟在历经天道惩戒后成了何种的形态,他只想逼庶弟化出赤渊蛇身,从而折下他的仙骨,用作登天的药引子。
杜奉天:“你还有脸回来!”
沈赤勾唇:“不是兄长放出母亲的魂魄,诱我归府的么?你若是把她的魂交付于我,我便施舍你一段仙骨,助你飞升,如何?”
他仍旧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杜奉天睚眦欲裂:“你死到临头,还这般猖狂!”
“呵。兄长身上,哪样东西不是从我这儿偷来的?既如此,对付宵小,我也要好生好气儿规劝么?您太看得起我了。”沈赤眸子一冷,“我平素,最恶心兄长这般的废物。”
这是沈赤第一次将厌恶的情愫外露。
这不是他的情愫,而是堆积了千年的怨恨,前世悲剧的源头——他们害死了小雪。
沈赤被拔除了情丝,待万物不喜不悲,亦无怜悯,是施雪教会他何为珍惜。
她对世间万物都存有好奇心,不浪费粒米粒粟,能为夜里有荤食欢喜;看到桃花开了会笑,桂花结串又馋桂花酒酿;她总是生机盎然,生欲旺盛,不似他……一心厌世,想寻死,又不愿如杜奉天的意。
他浑浑噩噩活着,直到被施雪照亮了生命。
前世今生,都是小雪拯救了他。
这样一想,沈赤比杜奉天幸运多了。
杜奉天不知沈赤心中所想,他被这个卑劣的庶子给惹怒了。
他的掌心骤然腾起一团浓郁的邪火,俱是业障与污秽,熊熊缭烧。
八大学府的家主,原来为了修炼,也会修行邪术么?道貌岸然的人啊。
特别是他的后脊发痒,那些本该同杜奉天血脉接连在一起的皮肉涌动,几欲拆开骨血,破茧而出。
这是庶弟的魂骨,它想物归原主……没有灵智的东西,竟也认主!
这事大大惹恼了杜奉天,他近乎发狂一般对束缚于天网中的沈赤发动袭击。
一团能够污染世上任何纯净灵脉的怨火逼近,一瞬息包裹住了沈赤,白芯受困于黑雾之中,遮天蔽日,挡住所有光源。
杜奉天是有备而来,他知道自己不是庶弟的对手,于是想出了这等阴损的招数!
只要怨火把庶弟身上的灵气污染,秽气便能逼出他的妖身。
届时,庶弟化作赤渊古蛇,他就能将人截成一段段骨肉,作为仙引,用以飞升。这样惊世骇俗的天材地宝,若是拿来外售,莫说一个城池,便是天下也唾手可得。
怀璧其罪。
即便杜奉天不想承认庶弟的上等天分,但他也知,庶弟就是那一块宝玉。
果然,怨火阴毒地钻入了沈赤的躯壳之中,沿着他的四肢百骸游走,甚至污染他的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