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叙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听完了这些锥心之言,真相原来如此鲜血淋漓,言语是剔骨的银刀,向着他最柔软的地方狠命地刺、狠命地挖,不啻于剖开了他的心肺。
他气得两眼昏黑,浑身发抖,眼底居然浮出薄薄的水雾。
“孽种……你一直将我当仇人,从未对我有过半分情意,对么!”
有过么?其实这个问题,烟年自己也回答不了。
或许在某些瞬间曾有过放下一切,躲到他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可这些重要吗?
在众叛亲离,失去一切前,小情小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如今烟年只想让叶叙川尝尝和她一样的痛。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只要他爱她,她就握紧了刺伤他的尚方宝剑。
烟年点了点头,极为认真道:“对,我从未对你有过半分情意。”
“在我心里,你和我其他的任务对象无甚区别,一样的肤浅无趣,一样的令人恶心,我怎样睡你,就能怎样睡别人。”
“喂你吃下的鸩羽毒乃我亲手调制,那是我一年来最开心的时刻,我在想,只需再坚持几日,我就能彻底摆脱你了,只可惜功亏一篑。”
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被她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她越是万念俱灰,一张嘴越是锋利如刀。
因为她什么都不怕了,惹怒了叶叙川又怎样?哪怕能伤到他一丁点也是好的。
两败俱伤的战争中,她快意地看见叶叙川脸上血色尽褪,胸膛不住起伏,明显是过激的情绪变化牵动了五脏六腑的沉疴,果然,单是一句她厌恶他就能把他割得遍体鳞伤。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他喃喃道,目光阴郁又绝望。
“一直以来,是我在自作多情,像个荒谬透顶的笑话。”
天际泛起鱼肚白色,又一个晨曦将至,可他却仿佛置身于漆黑的永夜中,周遭寻不见一丝光亮。
这世上终归只有她能取悦他,同样只有她能把他踩在脚底,狠狠践踏。
烟年又凉凉道:“没错,被你抓到后,我简直无时不刻不在后悔,当初就该再刺你几刀,噢不,我最后悔的另有其事……”
叶叙川隐约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一手捂着胸口,死死盯着她道:“你闭嘴!”
“不说么?”烟年讽刺一笑:“叶大人何时变得如此胆怯,真话都不敢听。”
“我最后悔的,便是当初接下那个任务来到你身边。”
“你才是我万千不幸的根源!”
她话音落地,叶叙川目眦欲裂,捂着心口踉跄倒退两步,终于承受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哀莫大于心死,他粗重地喘息着,只寥寥几字,便一刀割了他心里的疮疤,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仿佛第一天认识烟年一般。
烟年无动于衷。
浓重的烟味飘过鼻端,两人于废墟前对峙,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怨恨、毒辣、无法消解的痛苦。
两人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只剩下了互相折磨。
或许这段感情从诞生之日,就与谎言交织在一处,剥离了粉饰太平的假话后,才露出最丑陋的一面。
“好,你说你后悔没杀了我。”叶叙川惨笑道:“正好,往后余生,都在后悔中度过罢。”
烟年冷冷道:“为何还不杀了我。”
“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叶叙川道:“我要留着你慢慢折磨,你不是憎恨我么?真不幸,你越是恨我,我越是要与你岁岁相见。”
岁岁相见?去他妈的。
烟年闷声不吭,拔出发簪向他刺去。
发簪在半空被叶叙川握住。
鲜血沿着指缝滴落,叶叙川眼中折射出疯魔的意味,孩子气地微笑道:“不,不要做傻事。”
“今日烧细作营,只是一个警告罢了,年年,你别忘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听话。”
他向侍卫打了个手势。
侍卫押来五花大绑的蒺藜。
大约是为了提升威慑力,一柄长剑横在他颈间,随时能取他性命。
“烟姐!”蒺藜的嗓音染上哭腔:“你别管我们了,快些逃啊!”
烟年手握发簪,目光低垂。
蒺藜见她如此,登时明白了一切。
他以仅剩的一条完好的腿站立着,严肃道:“这些年承蒙烟姐照顾,蒺藜很是感激。”
“可做个废人实在是没意思,我也不想拖累烟姐。”
“如有来生……”
他以腿为支点,决然往侍卫的剑上撞去。
“快拦住他!”叶叙川勃然变色。
侍卫大惊,收剑慢了一瞬,那剑刃刺破蒺藜脖颈大脉,鲜血喷涌而出。
他的身体如同破布袋一样颓然落地。。
“烟姐,快逃。”
“废物!怎么当差的!快将他带走医治!”
叶叙川怒发冲冠,竟然比烟年还要慌张。
“大人,咱们手里还有那叫翠梨的小丫头,要不也押上来?”侍卫小心翼翼道。
“滚!都给我滚!”
他下意识地望向她,目光中的惶然无法掩饰,怕极了烟年受了刺激,也不管不顾地撞向剑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