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周时意是个好的,周夫人在当初亦与她有些前后渊源,明棠遇上周亦这等人,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休说此话,你这等借口能骗得过你自己,可骗不过我——你蓄意接近我妹妹,难不成不是为了与你兄长争这镇国公府的世子之位?”
明棠耐心耗尽,闻言只抿着唇冷冷一笑;“既然周府如此不愿明某上门,明某这便回去,只是周夫人日后问起,小将军可要说明白,今日不是我明某人不肯上门,是小将军不允我明某人进你周府大门。”
“拾月,打道回府。”
明棠转身就走。
她不当场给周亦一个难堪,全然不过是看在周时意与周夫人的面上。
再有下次,明棠也不会再客气。
拾月自是最看重明棠,由不得旁人这般羞辱明棠,一面欲扶着明棠上马车去,一边回头愤愤然看着周亦,不阴不阳地顶他一句:
“小将军若是不偏听偏信,怎生不过只是因为这上京城之中的流言蜚语,便对我家郎君恶言相向?庶民最爱八卦流言,这些笑谈更不过只是茶余饭后的说辞,哪有几句是当真的?
我家小郎君却早已经告祭过天地,预备正月之后便正式过了族谱,日后与贵府大娘子便是板上钉钉的亲兄妹。小将军大可去问!”
正在拾月怒气冲冲之时,长街尽头又插进来另外一句漫不经心之语:
“若小将军处理军中信报,也不过只是听人口中的流言便下了定论,岂非辜负陛下一片垂爱看重之心?如此一来,这将军之位,不做也罢,明世子说可是?”
乖张狂妄的很,浑然不顾周亦在北抗敌戎一事上颇有战功,正是京中炙手可热的红人。
也不必什么陛下旨意,开口便是这小将军不做也罢。
周亦眉头一皱,转眼望去,便瞧见长街尽头缓缓驶来朱红车驾一辆。
里头的人虽不见面目,但瞧见车驾之边跟随伺候的诸位从使个个身穿飞鱼服,即便他好几年都在外外放领兵,也知道这位便是手眼通天的九千岁,谢不倾。
他来这儿做什么?
周亦自诩自己一腔热血报国,带着战士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地厮杀,比起京中这些只会坐享其成、玩弄权势的权贵不知好了多少,心中最痛恨的就是这权势宦海之中的活阎王谢不倾。
不过是个身有残缺的内宦,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宰辅相国一流,就靠着蛊惑陛下、为人爪牙,才在这上京城之中肆无忌惮。
他难不成当真以为不过一句话,就能将他这将军之位革了?
只是他在外到底受人钳制,而且正是因他在外领兵打仗几年,才知道这些文官在朝堂之上动动嘴皮子,便能够拿捏他们这些武将的命脉粮草,虽是满腹恼怒,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与谢不倾顶撞,只得将那长鞭一收,忍气吞声地躬身行礼:
“见过大人。”
谢不倾轻笑了一声:“本督可受不起小将军这一礼,小将军如此言谈,竟是将世俗人伦皆枉顾在脑后,行事更是如此莽撞,不顾事实,将陛下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本督怎受得起您这种人中龙凤一礼。”
他这话虽说得轻,听上去似乎也不见几分恼怒,可这扣下来的几顶大帽子一顶比一顶重。
便是周亦也知道自己虽最是看不起这人,但如今他在朝堂之上份量甚重,不敢随意忤逆,又只得低下头来:“不敢。”
周亦眼角余光瞧见那马车缓缓驶来,心中只好奇这尊大佛怎生这个时候会来,只当他是有事经过,遂不打算多言。
明棠亦不知谢不倾怎生这个时候会到周府来,但她素来明面上做的极好,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恭敬生疏样子,早早地便在一侧朝着马车行礼。
却不想那车驾到了周府门口,便是一停。
“明世子,来扶本督下车。”
谢不倾点了明棠的名。
周亦在一边听着,只觉得此人比他几年前离开上京城之时更为夸张放肆。
他的身份,怎敢叫士族郎君伺候他下马车?
周亦心中不由得满腹不平。
明棠倒是伺候他伺候惯了,这尊大佛素来是矜贵难伺候的,闻言也不做多讲,只是上前去两步,伸出手来。
谢不倾的手便这般搭在她的手上,两人衣袖交叠,旁人便看不见衣袖下谢不倾的手正握在她细嫩的手腕上,却也不必明棠出力,不过是做了个样子,他自己已然下得车来。
谢不倾仍旧是平素里一丝不苟的模样,身上的衣襟穿得齐整,今日甚至罕见地着全副官服,朱袍玄衣,三山帽将发丝皆拢起,便显得他眉眼格外狭长妖冶。
他打量周亦一眼。
周亦立即弯身行礼,不敢多看。
“本督奉陛下之命,请小将军入宫。”谢不倾道。
周亦听闻皇帝召自己进宫,心中顿生疑窦,第一念头便是这太监假传旨意。
可他身佩皇帝所赐宝剑,一言一行皆代圣意,周亦也不敢多加猜测,只得称是:“谨遵陛下旨意,且容臣下更衣。”
谢不倾的手仍旧搭在明棠手上,面上瞧着不显,手指却微微用力,将她不堪一握的手腕握入掌心之中,一面有些讥诮地看着周亦:“只是本督方才听小将军所言,是与明世子起了些冲突?”
周亦不知他问起这事是何意,皱了眉,下意识想要解释,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口中两次称呼明棠,皆为“明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