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是我……我……”支吾着说不出后,又陷入了沉默。总是沉默、总是垂眸,现实中的他远不及梦中果敢,当以为身在梦中时,他敢吐露心声,而现实中却总是踟蹰。
难道总要如此吗?一直如此下去吗?今夜在担心她遇险时,当时他心中所想的,是如果她已不幸误入深渊深处,他纵然法力低弱,也要进入深渊,拼死相救。他连这样的勇气都有,为何不敢向她说几句真心话呢?!
终于鼓起勇气,要告诉女修自己当时为何会逃离,自己为何总是沉默低首,自己的那句“喜欢”是真心实意。迦若转过身去,正要开口,却见女修先淡笑着道:“其实我要走了,今晚去那里找你,是去向你道别的。”
看他惊怔住,女修又轻嗤一笑,“只是离开三四天而已,我同明澜、长老他们都已说好了。上次作恶的那帮猎鲛修士,现下估计潜藏在无涯海附近,蓄意报复。我得将他们收拾了,叫他们永不能再来祸害无涯海,才能安心。”
想到那帮恶人如何凶残歹毒,迦若立即忧盈于面,女修见他这般,越发笑得轻松,“不用担心我,上次我会受伤,只是因我小看了那帮人,一时大意。明澜他们还说要化腿上岸帮忙呢,都被我劝回去了,实在不必,那些恶人所用的法器,上次就已被我刺碎了,这次我过去,定能将他们一举铲除。”
“不耽误了,这就走了,早去早回,沁柔几日后过生辰,我说好了那天要陪她玩的。”不容他说什么,女修像这就要走了,他真想与他一起,可法力低弱的他,连化腿上岸都做不到,根本离不了无涯海,只能劝她小心行事、珍重自身,“平安……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我……我有许多的话,要对你讲。”
“好。”这是离开之前,女修留给他的最后一个字,她含笑应下,眸光明亮,笑容温暖,一如她笑对他的每一次。
可她却没有做到,三四天后,她没有回来。他担心她在外出了事,族中人也这样想,明澜等法力较高的族人,皆化腿上岸寻她。
他心急如焚,深深痛恨自己无能到连化腿之术都学不会。他从前一直为自己法力低弱自卑,但也仅是自卑而已,这是他第一次为此深深恨上自己。最是忧恨蚀心时,他猛地想起,族中流传有一种说法,不仅可通过长期修炼化腿,刀剖尾身,也可使鲛人尾巴,直接化为双腿……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是族中流传的古老说法, 是真是假,连族中最年长的鲛人都不知晓。既然可以通过修炼习得化腿之术,为何要用锋利的刀剑, 生生剖穿自己的尾身呢, 那样锥心刺骨的痛苦, 能使鲛人在化腿过程中反反复复地痛昏痛醒, 与之相比,即使需要通过漫长修炼才能化腿成功, 那也是上天的恩赐, 是上苍对鲛人一族, 慷慨的赐福了。
可他没有时间了,如何能漫漫无期地修炼下去,以他天生灵脉有缺的劣等资质,也许修上一千年也不能化腿成功, 而女修……女修已杳无音讯十来日了,登岸苦寻的明澜等族人, 找不到女修,只在无涯海南部的苍古林一带,发现了激烈打斗的痕迹,那林间有风干的暗红血迹, 枝桠上还缠有一角染血衣料, 像是有人在奔逃时不慎叫古林枝桠刮破衣裳。
是一角幽蓝色的衣料, 上绣有玉线银丝, 与女修在满月节那夜所穿的,别无二致。她在那一夜向他道别时,身上依然穿着这袭幽蓝裙裳,她盈盈笑看着他, 向他轻轻摇手,而后转身离去,如一束映照深海的幽蓝月光,御剑腾空,芳影无踪。
族人们寻不回女修,只带回来这一角幽蓝衣料。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他在望见这角衣料时的心情,衣料上浸染的深赤血迹,染红了他的双眸,他如置身极寒冰窟,听长老们在旁哀叹,女修大抵不敌恶人围攻,已落入那帮恶徒手中,如无人能尽快将女修救回,女修定然凶多吉少。
他知道长老猜测方向十有八|九为真,这份知道,叫他更是满心忧灼,如有万箭穿心。他知道那帮恶徒是如何歹毒,他能想见女修如真落入他们手中,将会受到怎样可怕的摧残。如何能忍等着漫漫无期地修炼化腿,他一时一刻都等不得了,他要去找她,哪怕他明知自己法力低弱、这一去应再也回不了无涯海,他也要到她身边去,拼了自己这条命,为她挣得一线生机。
既连性命都能拼却,剖尾之痛又如何忍不得?!当长老与明澜等人,于珊瑚宫中,忧急商议要如何寻回并营救女修时,他一个人,默默地游回自己的小屋,放下屋中道道海草窗幔,在几不见光的漆暗中,将一道森冷的寒光,深深地刺进自己的尾身。
月荧草无声摇映着微光,浓重的血腥气随即在这片幽暗中蔓延开来。仅仅一刺,剖肉削骨的疼痛,立使他冷汗覆面。冷汗溶入水中,身为鲛人的他,第一次感觉到海水的寒冷,感觉海水也像是伤人的利刃,它们咸冷地渗进他的伤口,将他身体的疼痛,扩延至百倍千倍。
然而,这还仅是开始而已,手不能停,必须刺得更狠更深,完完全全地将鲛人尾身剖成两半。如果不能成功化腿,或许他就要痛死在这里,带着没有完全分开的尾身,失败无能地死去。必须完全剖开,在他彻底痛晕过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