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皇后已查到她与阿烈的旧事,容烟为自己言语不慎后悔一瞬,又想这皇后召她来就没安好心,就是要故意找茬,她这里不出错,皇后也能找到别处给她下马威。既然一朝皇后铁了心要她好看,那她再怎么小心,也是避不开的。
虽如此,她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这二十大板,她不甘承受。容烟急为自己辩解,说方才娘娘、公主们问的,是她是否认识靖王,她在知道旧友阿烈是靖王前,在南齐听到传闻时,确实是对与靖王有一面之缘一头雾水,并非有意欺瞒。
容烟不指着这番辩解能使自己免打,只是在拖延时间,并为自己急思脱身之策。似是越急迫时越会胡思乱想,不知怎的,在最惶急时,她忽地想起从前在宛城时,自己每每陷入类似困境时,谁人总如及时雨般出现,为她排忧解难。
因摆脱不了这份回忆,容烟心中更是焦躁,她急乱下还没想出好法子,两手已被宫人反绞,眼看就要挨打时,忽一声“靖王驾到”传来,紧跟着死按着她的两名宫人,便腾空飞了出去。
靖王因她与皇后对峙时,容烟默然地跪在一旁,神思像是木的死的。她当然知道皇后不是有意针对她一个民妇,目的实是她背后的靖王。皇后想放大靖王与她之间的传闻,想令此事的影响,最大化地损害靖王的威名。皇后今日召她入宫并故意找茬,也是盼着靖王出手干预。若靖王不来,皇后倒要感到失望了。
靖王为她在此与皇后产生冲突,此事定然很快就会传到雍朝皇帝耳中。届时雍朝皇帝知晓长子为他人之妻如此行事,对长子的失望定然要多一分,这才是雍朝皇后真正的筹谋。
浑噩木然地,听罢皇后与靖王的冲突,而后看皇后似是理亏实则达到目的地,在众人拥簇下扬长而去,容烟见靖王向她伸手似欲扶她起身,但手又顿在半空收回,僵硬地负在身后,吩咐一旁宫女道:“快扶云夫人起身。”
容烟推开宫女搀扶的手,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她不愿见眼前人,想离他远远的,却因先前跪得太久,双腿僵痛无力,急切举步离开的动作,反叫她自己微一踉跄,差点直接屈膝摔倒。
这一次,靖王眼疾手快地搀住了她,尽管容烟站定后即将那只手甩开,但这一用力一甩,似将她自己强压的满心怨恨,也勾连上心头。
她因一时无法行走,僵立在原地,靖王沉默地站在一旁。她忍不住心中怒气,想大声叱骂,叫靖王滚开,就像从前宛州城中的那名少女,爱笑便笑,爱骂便骂,每回同少年阿烈生气时,便叫他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到她面前来。
她最后叫他滚,是在十年前的婚礼上,不同于从前每一次同他置气,最后总是过不了一两天,阿烈就会低头向她道歉,找许多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回来哄她,那一次,他走得狠心决绝,一走就是十年,若非云棠在南齐出事,也许这辈子,他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了,十年前,他自己说的,那时他的家人找到了他。平阳侯的长子,多么显赫的身份,怎么可以娶一个卖花女当妻子?!他当然要悔婚,回到他父侯身边建功立业,而不是同一卖花女在一小城厮守终老!
他自己说的,他需要娶高门贵女为正妻壮大势力,至今未成婚只因皇后暗中阻挠,但这不妨碍他另享风花雪月,靖王府中的如夫人们,定都似那位锦嫣夫人,有如花美貌,如水柔情,这些年,他风流快活得很,定对当年选择丝毫不悔!!
满心的愤懑,像是快要在心头炸开了,却偏偏半点发作不能。她不能张口叫他滚,她身边的年轻男子,不是从前的阿烈,而是北雍朝的靖王,他救了她与云棠,他们夫妻如今与他利益一体,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且他也刚刚从皇后手中救了她,尽管她是无辜受难,源头还是要追究到他身上,但他若对云棠生死不问,不向南齐提起交易,也不会有今日这一遭,他不必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走,不必自损威名,承受着世人的暗笑和皇后的明谋……
越想越乱,越想越乱,数不清的世事纠缠如一团乱麻,越是想理清,就越是分不清恩怨对错。容烟正心中燥乱难平,又听在旁沉默许久的靖王,忽地低声对她道:“对不起……”
这样含着深深愧疚的一声道歉,简直像是一粒爆起的火星,落入了晒干的柴草堆中。容烟再忍不住满心愤懑,“对不起?”她冷笑着低道,“殿下在为何事向我道歉?是为今日这遭?那我受不起,殿下对我夫妇有大恩,屡屡出手相救,我对殿下,只敢谢恩,不敢生怨。”
靖王不语,他微垂着眼,唇微颤了颤,似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一字不言,默然地承受着她看似恭敬实则冷讽的怒火。这样的沉默,叫容烟更是火大,她拔足向前,不想再与靖王待在一起,偏靖王见她动身,也提步跟了上来,在见她对他怒目相向时,如只羊羔静顺地道:“我送你出宫,以防皇后派人将你中途拦下,又生乱子。”
他静静地望着她,神色间没有半丝怒气或是其他,不久前与皇后对峙时剑拔弩张的锐气半点不见,人前的靖王威仪也半点没有,静得像一泓幽泉、一张白纸,像是无论她有多大的怨恨他都只会默然承受,不会动怒,不作反驳,只是劝她接受他送她出宫,只是在默了默后道:“云棠……云棠在府里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