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想以闲谈说笑的口吻,试探昭阳公主的心思的,这原也是惯会做戏的他,所擅长的。他本该擅长将真实的心境掩饰在伪装之后,可那一日,在试探昭阳公主时,明明想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进行试探,可在有意漫不经心时,却难忍说话时近似着恼和委屈的声气,好像他真在为昭阳公主那日的“翻脸无情”,感到生气,觉得委屈,并且,难以掩饰,难以压制。
“殿下怎会相信他人的构陷呢,臣对殿下一片痴心,怎么可能有负于殿下……”原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演戏,可当难以自控言语时的声气时,苏珩已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有几分在演,几分是真。
当昭阳公主听到他的话后,边轻轻叹了一声,边抬手轻拂了下他的眉头时,苏珩方察觉原想漫不经心的自己,竟因心中着恼,在昭阳公主面前,不自觉微凝眉眼。
真正漫不经心的人,是昭阳公主,她轻抚了下他的脸颊,浅浅笑看着他道:“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若换了朝秦暮楚等人,与旁的女子暗有私情,本宫根本不会动气,也不会脏自己的手去杀他们。是因那人是你,本宫才会在那一刻,生气到失了理智,忘了你对本宫,有多情深。但,即使动气,本宫还是给了你自证清白的机会,若是别人,本宫才懒得在他们身上多耗时间呢。”
似因心中坦荡,所想即是如此,并无其他。昭阳公主在向他解释完这一句后,便没什么需要说的了,继续抱着衔蝶奴,赏花游园。她令他折一支姚黄牡丹为她簪上,而他沉默地照着做时,昭阳公主笑看着他问:“满园春色在前,怎么却没什么兴致的样子?是还在为那件事,责怪本宫吗?”
“怎敢责怪殿下”,苏珩边将花枝小心簪入鸦鬓,边嗓音低低地道,“臣是在怪自己,怪自己太过愚钝,轻易中了别人的奸计,害得殿下动气……”
昭阳公主抚了抚鬓边新簪的牡丹,叹了一声道:“确实,你呀你,是该长长记性了,就算为了本宫好,往后也不可轻易被人诬陷了。”
她笑睨了他一眼,一指柔柔地轻戳了下他胸|膛,似嗔似怜,“一想到你和别的女子有染,本宫这心火,是半点都压不住。因为你那件事,本宫从霍府回来后,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人都要清减了。若不是你动作够快,及时将事情查明,这时日久了,本宫不知要憔悴到什么地步呢。”
苏珩以为昭阳公主只是在随意说笑而已。他知她的性子,纵是明日天塌地陷,今日也照旧享受生活,饮美酒、用美食,兴致上来,还会召她的异域美男们,歌舞一番,哪里会为外人外事,苛待自己、寝食难安呢!
他以为昭阳公主只是随口说着玩,没想到这日人后,翠翘竟告诉他,公主殿下所说为真。
在他被逐出公主府的那些时日,昭阳公主没有在公主府中如常享受。似因他的不忠,昭阳公主心情极坏,半点享乐兴致也无,一日三餐用得很少,夜里也是辗转难眠。甚至,身边常年不离美男侍奉的昭阳公主,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没有传召任何一名奴郎,她确实如她先前笑说,若他迟迟不能自证清白,她定要清减憔悴了。
翠翘私下将这些事告诉他,是为了提醒他勿再不慎入局。她直言道:“我不关心苏大人的死活,我只关心公主殿下的喜乐。既然公主殿下现下,对苏大人十分上心,会为苏大人似不忠贞而感到难过,就请苏大人务必洁身自好,别轻易被人泼了脏水,也别三心二意,私下里做出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
硬邦邦地说着说着,翠翘冷冷看他的眼神,越发复杂难掩。她既肯定他在昭阳公主心中的分量,现世无人可比,但又不似旁人为此而十分高看他,如是局外人般,冷眼旁观昭阳公主对他的偏宠,并敲打他需得谨守本分。
“虽然大人现下是甚得殿下看重疼爱,但公主殿下从不依着某人过活,离了谁都能风光快活。奴婢劝大人时时记住这点,勿要因公主殿下一时的疼爱,而得意忘形,做出有失分寸的事。千万别真以为殿下一世离不得你,要知道世人千千万,没有谁是永不可替的,大人也不过是……”
不过是……这三个字,苏珩先前也在盛怒的昭阳公主那里听到过。
——“你不会真以为本宫很喜欢你吧?实话告诉你,你在本宫这里,什么都算不上,不过是……”
当时昭阳公主的盛怒冷语,如眼前的翠翘一般,在“不过是”三个字后,戛然而止。苏珩见原先凌厉的翠翘,忽断在此处,欲言又止,心头浮起疑云。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心为昭阳公主的似爱非爱而乱, 也为自己的似恨似爱而乱。
回到公主府的日子,表面看来,似乎一切如前, 并没什么改变, 但苏珩内心, 再不复从前清明, 时时刻刻都像飘浮在云里海里。
从前的他,一心认定自己对昭阳公主只有演、只有恨, 而现在, 他已如雾里看花, 不仅自己也自己看不清的心意,甚至在与昭阳公主一起时,常常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虚情假意,还是在真情流露。
白日里昭阳公主向他微笑时, 他为此心湖如因风动,悠荡涟漪, 是演还是真呢……夜里他与昭阳公主纵情贪欢时,他为她泛红的每一寸体肤、为她心魂颤悸的每一瞬间,是演还是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