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会死。
自己却要活着。
说好的一起面对,言温松这个混蛋又抛下她,又抛下她!
江瑜闻见鼻尖的血腥味,赶紧去查看言温松脊背的伤口,箭矢从后背一直插到前胸,囚服上的血水经过今晚的战斗,又向四周晕开了一圈。
她突然就有些不敢再碰言温松。担心自己轻轻一碰,他就会立即在她面前碎掉。
“言温松,你……”
“我没事。”言温松转身过来,用指腹擦了擦她下巴上的泪痕,温声道:“这下你信了,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赵朔还活着,他怎么敢死。
怎么也不能让江瑜便宜了他。
江瑜控制住情绪,指尖慢慢触碰上他胸口,“那,那这里……”
“放心,没伤到要害,回去养一段时间就恢复了。”怕她不信,言温松故意说的轻轻松松。
江瑜难受地抿着唇,把手缩了回来,然后去牵他的手,紧紧的,往山下走。
以防梁王留后手,岭南不宜多待,他们得立刻离开。
福州的官兵早已将船备好,随时可以起航。
言温松想到黄启善与江南的尸首,按照他这几日在牢狱里打听到的消息,尸体应该是被扔去乱葬岗了,就在离小月山不远的一座小土丘上。
尸体没有办法运回京城,言温松只能在附近找个地方将人安葬了。
他望着江南的墓碑,胸腔内的情绪波动一瞬,又重新恢复宁静,心里空空荡荡的……
这言二郎该是走了。
江南离开了,他于世间便也再无眷念,释怀了,他们的故事也将永远留在扬州城的一草一木、一人一耳中……
言温松又看向黄启善的墓,想到他与龚照龄的事情,终究是念卿入骨,不敢言露,终生求而不得。
两人皆是大梦一场。
他又恐自己与江瑜这一世也是一场梦,言温松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安来。
他快速用力按了按胸口受伤的地方,感到疼痛,有血水汩汩冒出。
江瑜吓了一跳,拿帕子去堵他的伤口,眼眶又气又红。
却看言温松,居然笑了出来。
疼痛是真的。
真好。
.
几人到达福州时,已是九月下旬,枯叶凋零,帘卷西风。
天际飘着毛毛细雨。
江瑜的身子已经六个月了,行动不便,一路上都由言温松这个伤患伺候着。
他胸口及后背的伤好后一直留有疤痕,消散不去。江瑜夜里看到难受时,就会去吻一吻它,也把他抱紧些。
春生的尸体没有找到,冬子那日并未随他们一起离开,而是独自一人悄悄在凉河水流域逗留,到处打听春生的下落,三日后,他才去追福州的兵马。
江瑜坐在廊檐下的倚栏边,栏杆下方是一池稀稀疏疏的荷叶,半枯半荣,雨水细细密密往里面落着,漾起一圈又一圈浅浅波纹。
她拿着软糕坐在栏杆旁喂鱼。
西风不紧不慢吹着,将她云鬓间的蔷薇流苏簪吹得吹晃,发出轻轻的脆响,她湘妃色的裙摆也被吹起又落下。
江瑜望着池塘里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抹竹青。
言温松拿来一件海棠红的披风给她系上,防止感染风寒,他深知这几个月江瑜因为赶路而不得肆意走动,早已疲乏了,便没打搅她这会儿的闲情逸致。
只立在身后静静陪着她。
江瑜把手里的鱼食喂完了,缓缓伸出手,说要回去,言温松便弯下腰把她抱起来,往卧房内走。
“我还没去岭南的江家看看。”
那时候走得匆忙,便没想起这事,如今到了福州,竟念想得紧。
——那是她与孙妙音住了十六年的地方。
言温松把她放在榻上,将屋子里的软丝银碳也给点燃了,又慢悠悠走过来,拿个巴掌大的袖炉递给她,道:“将来生完孩子,咱们再带他过去一起住些日子。”
江瑜低落的情绪瞬间消散了一些,她弯了弯眼睛,说好。
她把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居然有些期待他快些出生。
这是她与言温松的孩子。
将来也一定与他父亲一般好看。
江瑜望着言温松的脸,心里竟生出前所未有的期待与满足。
雨停了,冬子也赶到了福州,一行人由官兵护送着继续前往盛京。
李洪康则被捆着,一路关在马车里,等到京城再由赵和发落。
越往前天越冷,冷空气几乎无孔不钻,江瑜手里一直捧着袖炉,感受着天气由深秋一点点转向仲冬,说话时,嘴边都冒着白气儿。
终于,他们在十二月初抵达京城。
然而,彼时京城的气氛竟安静得诡异。
言温松刚将江瑜安排好,便一刻不停驾马前去皇宫,他怀里揣着两本账册,押着李洪康到养心殿时,赵和也在等他,在对上皇帝目光的一刹那,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赵和开口了。
“言爱卿,令夫人之事,你可知晓?”
言温松心里一咯噔,赵和这样问,多半就是指孙家因为‘谋逆’被降为罪籍的事情,他心里知道孙知孝是被冤枉的,但赵和不会承认。
江瑜如今尚在五服之内,便亦是罪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