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和当初封了一个罪妇为诰命,就是在降他身为帝王的尊严。
言温松敛下思绪,叩首道:“臣知罪。”
赵和猛地将手里的奏折摔落他脸上,“你自己看看,这些大臣都怎么说。”
言温松伸手捡起来,打开,自己去看末尾的名字。
——是赵朔的人。
狗急跳墙。
“臣愿受罚。”言温松阖上奏折,跪直身体,不卑不亢道。
赵和怒火稍微熄灭一些,又连连咳嗽起来,孙让忙过来替他抚背,递来茶水,让赵和缓缓喝下。
言温松闻见一股似有若无的草药味,很快,越来越浓,且有些熟悉,他拧眉仔细辨别了下,下一瞬,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
烟毒。
跟他在扬州时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他骇然地望着赵朔,又在被人发现异样前快速收起神色,言温松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仔细观察赵和面色。
面色苍白,两颊有轻微的凹陷,眼窝泛黑。
想来已经服用有一段时间了。
毒.瘾难戒,依照赵和的身体状况,即便知晓实情,怕也是根本不会冒险去戒。
有人要弑君。
言温松得到这个猜想,余光不动声色瞥向旁边的孙让,不知在思量什么。
“罢了,念在你此去岭南有功,死罪可免,即日起,褫夺言江氏诰命之身,你也回府面壁思过,无召不得上朝。”
赵和说完,摆了摆手,不想再看见他。
“言温松谢陛下不杀之恩。”
按照大贺律令,欺君当诛,即便不死亦会遭到流放,赵和这一决定,多少也是对他留情了。
可言温松却不这么想。
皇家哪有什么恻隐之心……
他倒宁愿相信赵和是另有打算。
言温松将账册双手呈上,缓缓退出大殿。
他刚出养心殿,便瞧见远远走来的五皇子赵晋,赵晋瞧见他回来了,忙快步小跑过来,拉了拉他的手臂,亲昵道:“夫子,你什么时候再去东宫,大哥整日盯着我读书,本殿下除了进宫给父皇请安,哪也去不了。”
言温松笑了笑,将他的手拿开,道:“太子说的没错,读书可以使人明理,殿下也确实该多看看。”
赵晋愣了下,细细端详他面色,却看到了言温松双眼下的疲惫,他道:“那本殿下就先不打搅夫子回府休息了。”
言温松颔了颔首,大步离去。
赵晋盯着他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睫。
赵和见他进来,让孙让去倒茶水,孙让应了声。赵晋给赵和请了安,然后便赖着不愿走,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回东宫被赵焕看着,还不如留在父皇这里混吃混喝。
赵和见他一边喝茶一边偷偷盯着自己看,古灵精怪的样子让他想到了赵晋过世的生母,瑶贵妃。
儿多肖母。
赵晋现在的模样跟当初的瑶贵妃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瑶贵妃是姑苏人,赵晋长得也秀气些。
说到江南,赵和望了眼旁边的孙让,道:“朕记得,你与瑶贵妃是同乡。”
孙让笑回道:“陛下抬举奴才了,奴才不过是个庶人,哪里敢与瑶贵妃娘娘相提并论。”
“江南风景秀丽,朕年轻时也常常去,她以前总想出宫回去看看,朕到底是没能让她如愿。”赵和说着叹口气,继而去瞧赵晋,问:“世安可想回姑苏?”
赵晋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就抱住赵和的胳膊,撒娇道:“世安现在只想陪着父皇。”
他这话逗得赵和面露悦色,让人取来一柄上好的玉如意,由他带回去把玩。
赵和身体吃不消,又批阅了一会儿奏折,便命孙让扶他回内殿休息。
孙让出来时,瞥见赵晋还守在养心殿内,朝他使了个眼色,赵晋起身往人少的地方走。
“公公,父皇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为何让我去姑苏?”赵晋紧张问。
孙让左右望了望,小声道:“陛下应该是没有发现,如今朝中动荡,想来是让殿下去姑苏躲一阵子。”
赵晋眸光闪了闪,问:“我与母妃真的很像吗?父皇总是这么说。”
这回孙让倒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了他许久,深远的目光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看向一位故人,久久,他才回:“殿下无论像谁,您只需记住,您是皇帝的儿子,其他都不重要。”
赵晋听到这话,收敛起神色,他望向殿宇外的繁华盛京,眸光灼然:“公公说的是。”
既然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何他不能争上一争。
寄人篱下的日子他过够了。
皇后对他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母亲,对他与对太子,总是不同的。
她不会去管他读不读书,上不上进,她心里想着的只有自己的儿子,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未来……
“以免太子起疑,殿下现在还是先回东宫罢。”孙让有些不舍道。
赵晋点了点头,转身时,终究是余心不忍,道:“公公,大哥他……”
“殿下赤子之心,老奴晓得,”孙让摸了摸他脑袋,心疼道:“但是坐上那个位置的,只能有一个人,而您是皇后的养子,殿下,有舍有得。”
赵晋深吸一口气,没再多言,调整好表情出了皇宫。
孙让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瑶贵妃,想到自己在宫外的家人,又想起当年偷偷进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