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李衎,也不配予她这样的折磨。
她决定放过自己。
她不会再见元笑哪怕一次。她要他从她的房中,她的府上, 从她目之可及的一切地方彻底消失。
元笑真的消失了。
在元无忧下达命令之前。
“什么叫做……”元无忧看着徐慎之, “他人没了。”
“失踪了。”徐慎之紧紧地皱着眉头, “宅子里到处翻了个遍,哪里都没有, 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说到底, 他本也不会擅自外出……”
元无忧面容冷漠,一言不发。
“走得正好。”她说, “此人活到如今, 就只做了这一件得人心的事, 省了赶人的工夫。”
她冷冷地说完了这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
她站起身来。
“叫武澎,去瞭敌塔。”她冷着脸吩咐。
瞭敌塔, 塔如其名,为瞭望敌情而建, 是京内最高的塔。登得此塔,视野开阔, 四周景象尽收眼底。
武澎站在塔顶,遥遥地看了好一会儿, 沉着脸摇了摇头。
紧接着, 他闭上眼睛,坐在了原处。
几乎是下一刹那,他就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手掌猛地握紧, 整个人发僵, 像是痛苦到了极点,却未见有丝毫放松。
他的意志力,以及意志力促成的对痛苦的忍耐,真的可以说是不同凡响。
他正在探查。
时值白日,天已大亮,整座城早已喧闹了起来,有的是吵闹的地方,有的是肮脏的气味。
而武澎,正在接受整个整座城的声音,整座城的气味。
刺耳的,锐利的声音。
刺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无数好的或是坏的声音,悦人的或是糟糕的气味,都聚成一团,百倍千倍地冲向他。
而他正在忍耐。
在他额角的汗珠聚成几股低落下的时候,他终于睁开眼睛,扶着墙,大口喘息了好几口。
在打开五感的时候,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觉得吵闹。
“我探听了整座城与城郊三十里,没能听到什么声音,但是,”他说道,“我感知到了气息。”
“什么气息?”元无忧问着,提起袖口,给他擦了擦汗。
“是府里……酸梅汤的气味。与街上卖的不同,不会有错。大约十几里之外,有微弱的气息留下。又大约十几里,再次隐约能嗅到,非常淡,但一定存在过。
“而这两地的气味并不连续,没有任何联通,像是凭空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这恐怕是……”武澎说道。
元无忧明白了。
“去找李衎,”她腾得起身,吩咐烟罗,“问他艳娘的下落。”
“好。”烟罗点点头,从塔边往下看,“呜呜……好高,好可怕啊……”这塔确实很高。从上头往下看,塔底的人不若拇指大小。
武澎怕她冒失,不由提醒:“你离那里远些,小心别跌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眼见着烟罗眼睛一闭,身体一倾,忽然就从数十米高的塔顶落了下去!
武澎人都愣了,猛然冲了过去,手疾眼快要去拉她,却离她太远,连她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待他奔向塔边时,就见烟罗正在半空之中,吓得哇哇大叫。他想都没想,就要跳下去试图救她,却被徐慎之一把拉住。
拉扯的工夫,烟罗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地上,还踏坏了几块地砖,人却安然无恙。
倒是吓坏了不少路人。
还有她自己。
她拍了拍胸脯,平息了一下被惊吓的心情,冲塔顶挥了挥手,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皇宫去了。
显然是一点儿伤都没有受的。
武澎恍惚了一下。
就算在圣上下令异能司的异能者可以不配四海环之前……这元宅,真有好好戴手环抑制能力的异能者吗……
元无忧倒是戴了,可那手环对她本来也没多大的用处……
“啧啧啧,”倒是孙煌煌,在旁边闲着喝酒,还能腾出空来啧啧称奇,“这丫头,不上战场多可惜的呢。”
找元笑本没有他的事,只是他天天赌钱喝酒逛花楼,玩得腻了,一听这事就来了精神,非要跑来解解腻。
烟罗很快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圣上说,艳娘今晨已逃了。”说话的工夫,她还给自己拆了根麦芽糖。
“狗东西。”元无忧沉沉地骂了一句。垃圾李衎,也不知道是真的没管好天牢,还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走吧。”她转身下塔,“往武澎说的地方去。”
武澎说的地方,是荒无人烟的郊野。几人策马赶到时,此处留着元笑身上酸梅汤的气味——虽然只有武澎能够闻到。除此之外,武澎还分辨出了仿佛从天牢带出的潮湿腐朽之气,以及极微弱的艳娘原本的脂粉香。显然,不出意外的话,正是艳娘带走了元笑。
艳娘的能力是瞬间移动,这招她在掳走元生的时候就用过。能够瞬间移动的人,如今却在荒野中留下了气息,恐怕只会出于两个缘由。一来,她的移动距离一定有限制,也许就是以十几里为限。二来,她的能力应当无法连续使用,非要歇息一段时间才行,否则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留下踪迹。
“武澎大哥,”烟罗在一旁舔着糖,诚实地开口,“好像小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