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看着,忽然注意到,就在招牌的旁边,大麦书屋的门里,竟然少见地有一个客人。
甚至还是一名女子。
那女子一身锦缎,一见便是哪个贵家小姐,却丝毫也不在意什么高门颜面,就那么坦坦荡荡地坐在大麦书屋门口的书桌上,认认真真地看书。
沈如玉很少对人生出什么好奇来。可这世上……竟会有这样的高门小姐。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到那女子的旁边了。
这么一落座,她更是惊讶。那女子在看到,竟然就是她才交上来的书稿,《沈女侠与全江湖没用的男人们》,最后一章。
“已经更新了吗?”她不由得开口询问。
那女子被她打扰,抬起眼来。
只一眼,沈如玉就愣了一下。
她久被困在深宅大院之中,身边的人皆是木头一般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
怎么说呢……
眉目之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任性与无畏,眸中尽是他人如何我无所谓的恣意,仿佛是天空中的飞鸟。
全身上下都写满了自由。
那女子看上去颇为任性自我,脾气却意外地还挺不错,丝毫不在意她的突兀。她点头应了她的话,看上去甚至还有点高兴:“你也喜欢这本?”
“是……”沈如玉迟疑了一下,应道。
“那一起看吧。”那女子大大方方地将书稿移到了她们的中间,“我也才开始看。”
“……这么快就有更新了?”沈如玉问道,“不是明天才更吗?”
“我付了些钱,”其实是很大一笔钱,“和书屋的老板谈了合作,这本书的书匣钥匙给我,书稿一出我先在书屋看完,看完了他们再拿去誊抄。”那女子看着书稿,头都不抬,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书页,看得很仔细,显然是喜欢极了。
这还是沈如玉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读者。
显然,还是非常喜欢这本书的那种。
她顶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子专心致志读书的样子。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别人读自己的书。在她的世界里,这书页从来都是藏在床底的夹缝之中,只有她独自一人欣赏的。
沈如玉看着面前的女子专心致志的模样,看着看着,忽然就觉出了一点心虚来。
在终章,她写下了绝不会为世间所容的东西。
她写沈女侠亲手弑父,杀光全家。
而这个结尾会背负的世间骂名,她也不打算看了。在亲手践行自己的文字之后,她便会逃离一切,再也看不到任何事,再也不会有任何感受。
再也不用害怕了。
可现在……
她决定要离开了。
她胆子很小,很容易害怕,所以也很懂得逃避。
在面前的读者看到那部分之前,她早就已经远远地跑开了。
她决定站起身来。
也就是在同时,面前的女子忽然自言自语:“果真是要这样做了啊……”
她翻过下一页书稿:“看来,必定是要弑父了。”
沈如玉愣了一下。
她才看到了第二页而已。她还远没有写出这样的情节。
那么,她怎么会……
“弑父?”沈如玉不由开口。
“嗯。”面前的女子读得专心无比,却显然也很乐意与同好做些交流。她停下阅读,转头看着沈如玉:“我早觉得结局会是如此。沈阎罗就是这样的秉性。她自小承受着生父给予的那般折磨长大,不管之后如何在江湖之中快意恩仇,她的本性也早已扭曲了。或早或晚,她都会弑父的。甚至恐怕,整个沈府都留不下来。”
沈如玉看着她。
“可是……”沈如玉顿了顿,“可是,沈阎罗天生力大无穷,出生就捅破了母亲的腹部,致使生母血崩而亡。她……她的父亲也许也是因为如此才这样待她。她本就有罪,凭何弑父?”
“出生前的事,本不是她能控制的,如何能算是她的罪。没有人是生来就有罪的。”面前的女子认认真真地与她讨论,“何况,弑父与否,与沈阎罗是否有罪也无甚关联。弑父一事,无关对错,注定是一个必然。在沈父给予女儿那般压抑与折磨的时候,此事已然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对或不对,都改变不了这是一个必然,是沈父亲手造成的结果。
“也许在决定以非人的方式对待女儿的那一天,他就已然应当做好这样的迎接这一日的准备了。”
沈如玉愣愣地看着她。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坐在那女子的身边,看着她一页一页细细地阅读,一直读到最后,沈女侠屠尽满门,背负罪孽,自尽而亡。
真正地获得了自由。
那女子读罢,沉默了很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果真如此。”
对于结局如此糟糕的作品,这女子没有沈如玉所想的那种愤怒,谩骂,甚至是诅咒。
她只是无尽怅然地叹息了一声,脸上写着果真如此,又写着甚是惋惜。
“我若认得她就好了。”她喟叹着开口,“本不需如此的……只是从未有人好好对她,从未有人真正爱她。
“我会好好对她的,我会爱她的,我会让她感受人间温暖,会让她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