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低着头, 面无表情,静静地吃饭。
黄无疾低下头,夹起米饭, 送入了口中。
上一次, 他勉强从毁灭中脱开, 元气大伤,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占据了一个病秧子的身体,将对方的精神挤了出去。
如今,他虚弱的精神绝不可能第二次做成这样的事了。
他明白这一点。
黄无疾是在小半碗米饭下去之时倒下的。
他的头昏昏沉沉,四肢痉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消失,生命正在枯萎。
他抬眼看了黄凤一眼,而后闭上了眼睛。
再也没有睁开了。
听得对面再无动静,黄凤停下了筷子。
她的手终于发起抖来,越抖越严重,直至连筷子也拿捏不住,掉落在了地上。
清脆的两声响。
她抬起眼,看着再无声息的黄无疾。
她颤抖着上前,将手覆盖到了对方的眼睛上。
“哥……”她低声开口,声音颤抖,却尽是坚决,没有半丝悔意,“妹妹给你报仇了。”
她握住哥哥的手,最后陪了他一会儿。
而后,她惊声尖叫,哭泣:“哥!哥!你怎么了!哥!”
外头的吴家仆从听得响动,跑了进来。
这一日,黄家的病秧子在贫苦的家庭中辛苦吊了二十年的寿命,到底还是去了。
与他爹去在同一天。
自此之后,黄凤便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没有半分依靠了。
一个十六岁的孤女,孤苦伶仃,独自一人,要如何生活呢?
就连吴家的仆从都看得到她的结局了。
果不其然,在给哥哥也处理过后事之后,黄凤带着眼泪,拉住了吴家的仆从,声音极低:“请告诉吴老爷……我愿嫁了。”
*
“你方才说,那名老者在被打之后,陷入了昏迷?”李衎不由得确认,“确定吗?”
“自然确定。”艳娘不明白,她遭遇了滔天的巧合,带来了如此劲爆的消息,李衎为何只执着于她话语中的一点小事。
“你十分明确,那名老者被打之后,在被异能作用之前,就陷入了昏迷?”
“自然。”艳娘感到莫名其妙,“对你说的话,若是有什么纰漏,岂不是欺君的罪名?我可是观察仔细,又做过了调查的。”
李衎此人,在相熟之人面前可以显得很不着调,但其实一言一行都不过是随意的逗乐或是伪装,极少真正袒露真心。
而现在,他睁大了眼睛,极少见地袒露出了甚为真实的喜悦,甚至是激动来。
他猛然起身:“我竟没早些发现这个!”
“快!快!”他对艳娘挥手,“快把他带来!”
*
吴家的管事一脸喜色,来到吴员外的身侧,喜道:“恭喜老爷!那姑娘同意啦!”
他顺势恭维:“我就说,老爷如此本事如此地位,她凭什么不愿呢?我看啊,她也就是见识短浅,一时想不明白。这不,给她一晚上她就想通了,想通了就好了。”
吴员外点了点头。
“只可惜,她得给她爹守孝,这亲一时半会儿还真成不了。可她又福气冲天,得老爷如此宠爱……不如小的就安排人先把她接进府里,这亲事咱日后再补?”
“去!”吴员外连忙开口,“把她,带来!”
“得嘞。”管事颇为自得。揣摩老爷的心,还得是他啊。
一出门,管事就看到吴仁到了门口,连忙上前招呼:“少爷。”
“爹还是不肯见我?”
“诶?您这话说的,这怎么能是不肯见您呢?”管事陪着笑脸,“那是老爷才刚醒来,还没什么气力,不好被人叨扰。我方才进去,也是因为有了喜事,得尽快让老爷知道。”
“什么喜事?”
“自是那姑娘同意了老爷的亲事啊。”管事笑道,“看来,就得给她时间想通。”嘴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那女子同意嫁进来的真正原因,管事心里也明白就是了。
一个孤女,前后脚没了爹没了哥,还能怎么样呢?她要活得好,就只能依言嫁过来。
不管她爹是谁弄死的。
管事的心里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唏嘘。但在其位,谋其事,既然月月从吴家拿着不菲的收入养活自己家,他便自然一心为主家考虑。
听得这个好消息,吴仁脸上一轻,显然是放下了不小的心事。然后下一刻,他又忧虑起来:“可是,她爹方才过世,她得守孝三年,一时半会儿怕是嫁不入我家了。
“守孝必定要三年吗?我听说,也有人守孝百日的?”
嘿,这对父子,怎么都对这事儿这么着急,好像六十五的吴员外一天没这年轻媳妇都不行似的。守孝的时间都想着压,真是背德无礼,也不想想人家可刚死了爹还死了哥,死得家里是一个人都没了。
管事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仍旧笑意不减:“无妨,无妨。我这就安排人去把那姑娘接来,先陪着老爷。这婚事啊,早晚都得办,不着急。”
“可那也不是真正成婚,不知是否有用。”吴仁道,“你安排人,是我爹同意的?”
“自然。我哪儿敢自作主张啊。”
“那兴许是有用。”吴仁自语,“罢了,总有办法。大不了叫她守孝百日,或是用些别的法子。”
说完,他抬头看着管事,又有些恼怒:“你没事找来那般狠人做什么?大喜的日子,把人家爹给打死,惹出这样的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