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归朝垂下长长的眼睫,纠结片刻,突然执起她的双手,塞入衣衫中心口的位置。
云千媱眨了眨眼睛,问:“师弟,你做什么?”
见她没有排斥拒绝,路归朝松了一口气,掀起眼皮,露出一双长年沉寂、此刻却闪烁着微光的黑眸。
他轻柔问道:“师姐,现在还冷吗?”
掌心之下,少年的心脏温暖有力地跳动着,云千媱感觉到他炽热的血在胸腔流动着,驱散她指尖的一阵阵寒意。
她不禁扬起笑脸:“不冷了,真暖和!我的手又恢复知觉了!”
一阵狂风将云千媱的思绪拉回来。
她哀哀地叹了口气,转身裹紧披风。
或许,路归朝之前真的很喜欢她吧。
是她没有好好珍惜,现如今,那善良可爱、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小师弟不见了,被她亲手杀了。
说实话,云千媱开始有点后悔。
如果没有那个声音逼迫,再来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会这么做吗?
“阿嚏——”云千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下一刻,里殿的门一下子推开。路归朝出现在门口,身上随意披着一件外袍,黑发散落,领口敞开,露出里头的白色中衣。
云千媱揉揉鼻子,斜眼瞥去,问:“你怎么出来了?”
路归朝看了看她,黑眸泛过一丝波澜,像是讥讽,像是解气。
他冷哼一声,薄唇轻启,道:“你太吵了。”
云千媱一脸“你别冤枉我”的表情:“不会吧,我一句话都没说,就打了个喷嚏而已……”
“滚进来。”撂下几个字,路归朝头也不回地转身。
云千媱裹紧披风,忙不迭跟在后头进了温暖的里殿。心道,妖魔界风气就是不好,说话这么没素质。
里殿温暖如春。
一进去,云千媱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不由心情明媚,方才的一点小情绪一扫而光。
见路归朝赤着脚,她下意识提醒:“师……咳咳,尊上,还是穿双鞋子吧,光脚对身体不好的。”
路归朝似笑非笑:“这是你师门的规矩?”
云千媱道:“不是规矩,是养生常识。”
殿内燃着几盏明亮萤灯,微晃光影下,路归朝坐在床边,神情莫辨地抱臂,一动不动盯着云千媱。
又来了,这种眼神……云千媱摸摸脖子,左右一看,眼睛一亮,指着一个角落道:“我去睡那里。”靠近火石,离路归朝又远,一定能做个好梦的。
路归朝抿抿唇:“随便你。”
云千媱抱着披风,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打起了地铺。躺下后,她脑袋枕着手臂侧睡,睁开眼正好可以看见路归朝。
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云千媱眨眨眼,白天经历一系列事情,神经太紧张,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他。现在放松下来,她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路归朝。
他还是原来的模样。
除了个子高了些,眉眼青涩褪去了些。
云千媱听别人提起过,几年前的仙魔大战,他是如何如何的残暴、嗜血、疯狂,以一人之力颠覆战局,以一剑横扫天州大陆。他该是满手鲜血、浑身煞气,一个眼神就能杀死她。
可直到见到路归朝,云千媱并没有这种感觉。
除了最开始的第一眼,他身上散发出藏不住的戾气,可第二眼,云千媱就觉得这是种错觉。
就像此时此刻,他们同室而处,气氛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
望着他的侧脸,云千媱突然开口:“尊上,如果,我是说如果,搜魂仪式成功了,你那位师姐回来了,你会怎么办?”
闻言,路归朝慢慢转过脸,盯了盯她。
然后眯起眼睛,嘴角咧出一个闪烁寒芒的弧度:“自然她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她。等找到人了,我就把她绑起来,用打妖鞭抽个七八百次,再关到缚魂阵法,让她日日饱受锥心之痛,求死不能之苦,让她后悔,让她求我。”
云千媱“刷”的一下坐起,问:“缚魂阵法?什么缚魂阵法?”
路归朝用轻快的声音道:“我亲自为她准备的,之前抓了很多恶鬼恶魂试炼,就快成功了。明天带你去看。”
云千媱猛摇头:“不了不了,我明天要去准备搜魂仪式的东西,没时间。”
路归朝歪头恶劣一笑:“那真是太可惜了。”
云千媱一夜没睡好。
梦里都是原著中男主黑化后的剧情。
不过,那个被绑在无烬深渊底部、日日受煞气侵蚀、却被一遍遍治好,又被一遍遍削骨割肉的人,从姜鹤归变成了她。
路归朝一袭冷肃黑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面上带着一丝假惺惺的怜悯,眼底却尽是鄙薄。
他微微弯腰,冰凉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云千媱头发蓬乱,嘴角流血,充满仇恨地瞪视。
可路归朝丝毫不介意,放声大笑起来。
过了会儿,笑声戛然而止。云千媱感觉到路归朝的手指轻轻划过脸庞,听见他叹息般地问:“师姐,后悔吗?”
云千媱不解:“后悔什么?”
路归朝几乎咬碎牙齿,道:“后悔欺我骗我,后悔伤我杀我,后悔你不爱我……”
云千媱大汗淋漓地醒来。
睁着眼大口呼吸一会儿,才发现,已经天光大亮,殿中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