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小公主能转危为安,你二人出力不小,”祐樘打量了汪机师徒一眼,笑了笑,“朕当初就有言在先,若能救得小公主,自会依功行封赏。不知你们想要何赏赐?只要不过分,朕都会应允。”
汪机和陈桷都愣了愣,不曾想陛下竟开出这样大的恩典。
漪乔抿唇轻笑,暗道封建大地主头子的派头就是不一样。
汪机思虑了片刻,略一踟蹰,躬身道:“陛下与娘娘对臣二人有知遇之恩,况救治小公主乃臣等分内之事,臣等不敢居功。”
祐樘轻叹道:“不必过谦了,此番若是没有你二人在,小公主怕是危矣。说吧,想要什么?”
汪机一番犹疑后道:“启禀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臣想辞官归乡。”
“不行!”漪乔忽然敛容,脱口道。
开玩笑,汪机精通内外妇儿多科,这么渊博的神医怎么能放走。何况,汪机原本是她想为祐樘招揽的,他身体时好时坏,留这么个杏林高手在宫里到底安心一些。
然而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皇帝问话时,她是没资格插嘴的。别说她是皇后,即使是太皇太后在这里,贸然插话也是不妥的。私底下怎样随意都行,但有外人在场时,她一直都是照规矩来的。当然,情绪激动时大概是除外的。
漪乔掩了掩嘴,面上神情有些讪讪的。
祐樘冲她略一挑眉,随即微微一笑,顺手拉下她的手:“皇后有话直言便是。”
漪乔转眼看着他面上的笑,只觉得他满脸写着“你快说啊你要说了就省得我开口了”,忍不住暗暗抽了抽嘴角。
“谢陛下,”漪乔侧了侧身朝他低首微笑,继而看了汪机师徒一眼,“汪先生师徒皆乃医德高尚的杏林高手,又对诸科都有所钻研,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留在太医院是最好的选择。况且,两位入宫不久,如今已升做御医,眼下致仕,岂不可惜?”
汪机垂首立于下首,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
他当初被陛下说服,决定留在京师也确实是想增长见闻,混出个名堂来,也算是弥补一下当初屡试不第的遗憾。但两年过去,他发觉皇宫里的拘束生活不太适合他。虽然医书和高手都不少,但终究不如以往在祁门那小地方时自在。况且太医院专职给皇室和勋贵诊病,他却更想在寻常市井间当个坐堂郎中,那样于他钻研医道也更有裨益。
但眼下皇后态度如此坚决,他怕是走不了了。
陈桷方才听到师父的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师父会径直说出来。师父若是致仕了,他也不好再留在这里,而他是不太想回祁门的,毕竟他正当年盛,能往上爬便不愿往后退。何况,他也有点舍不得离开。
“皇后所言在理,”祐樘转首笑看向汪机二人,“尔等安心留下,日后自会有似锦的前程等在后头。况,刚医好小公主就致仕,外头的人会如何想?”
汪机见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晓得不能再做坚持,在心里低叹一声,躬身垂首道:“微臣唐突,望陛下莫怪。臣日后当尽心尽职,效犬马之劳。”
陈桷暗暗松了口气,随着师父的话附和了一句。
“虽然不允,但赏还是要赏的。朕待会儿命李广去内帑挑些珍玩器物赏于你二人,”祐樘浅笑一下,“再就是,即日起,汪机升做太医院院判。”
汪机与陈桷跪地谢恩。
祐樘又问了问荣荣的恢复状况,听说已经彻底痊愈,点了点头,交代汪机尽快将药膏调配好,而后便令二人下去了。
“你们也都退下吧。”他朝殿内侍立的宫人内侍摆了摆手。
众人忙忙应是,齐齐整整地趋步退下。
“乔儿方才不断询问荣荣患痘疮一事,可是心内存疑?”
“嗯,”漪乔面色微沉,“我是觉着蹊跷,这宫里头哪来的痘疮。”
“我着人查过了,的确不是有人故意为之,”祐樘缓缓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会放过此事么?”
“嗯,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毕竟……”毕竟连个和她耍心眼玩宫斗的小老婆也没有,这件事根本没有嫌疑人。
“毕竟什么?”
“毕竟也没人敢害荣荣,不然那人得蠢成什么样啊。”
祐樘笑道:“乔儿这话中肯。敢给乔儿找不痛快的,都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对啊,因为我有靠山嘛,”漪乔朝他笑笑,又叹息一声,“还好这回有汪先生师徒在,荣荣大难不死。荣荣日后也再无痘疹之忧了。”
“乔儿似乎甚为倚重汪机?”
漪乔点头道:“是啊,在百泉书院初遇汪先生时,我就觉着他有见地又有德行,被赞为神医,想来医术也确实了得。可惜当时没能招揽来……”她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炜炜,沉默了一下,低喃道:“现在想想,若是当时汪先生在,炜炜或许也能和荣荣一样被救回来……是我错心大意,以为自己多心了……”
祐樘见她垂下眼敛出神,长叹一声,附耳低声温言道:“往事已矣,莫再伤怀了。荣荣还在床上窝着呢,别让她瞧见。”
漪乔长呼出一口闷气,暂且压下心事。她想起女儿现下的状况,转眼望过去,却见她正举着锦被一角,透过一道缝隙偷听外头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