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宋誉的吩咐,时宴只简单带了两件换洗衣物和一些必备药物。
她一手挽住包袱,另一只手想扶宋誉上车。
宋誉轻轻摇头,一脸“我只是受了伤不是残废了”的表情。
公玉泉虽有不满,但不敢多说,只不解问:“殿下,她……”
“公玉先生,殿下身上有伤,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我担心先生无法顾及,便主动想陪殿下一同前往茺林,这样一来殿下也有人能照顾他。”
她说的倒是也很在理,宋誉面色平静地点头,“无碍,一个小丫鬟而已,带身边便带身边吧。”
公玉泉眸色复杂,但公子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无权多管,便也只好作罢。
茺林到京城距离,寻常的马不歇不停赶路也要花上三天三夜。
宋誉身上有伤,故而马车不宜加急,虽说一路上耽搁时间较长,但所幸沿途风景不错。
时宴与宋誉共乘一辆马车内,宋誉这人性子冷淡,话也不多,大多时候都端坐于车内闭目养神,有时也会从车内长椅下的抽屉里挑出一本小册子翻翻。
时宴好奇撇过那泛黄纸张上的小字,原身并不识字,时宴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书中所处世界的汉字又不熟悉,歪歪扭扭行不行书草不草书的,宋誉倒是看得晶晶有味,纸张上有很明显被翻过的痕迹,上面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不难猜出先前这本书也是被翻烂了的。
时宴盯着看了两秒就感到无聊犯困,遂移开视线,撩起马车窗帘,单手靠窗,撑着下巴安安静静欣赏外面的风景。
宋誉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浅笑,淡黄的纸张从修长白皙的玉指上翻过,他温声问:“就这么无聊?”
时宴抽回视线,无辜点点头。
没有任何娱乐,没有人聊天,唯有窗外的风景和吹进的暖风能排解她百般无聊的情绪。
“识字么?”宋誉又问。
“不认识。”她想了想,又摇摇头。
他靠车壁而坐,时宴坐在他的身边,二人之间相距仅一个成年男子拳头的距离,宋誉轻声笑了出来。
一阵风吹起车帘,将他一缕头发吹起,露出近乎完美的侧脸。时宴当真感到困倦,换了个姿势,撑着侧脸斜睨着他。
“那教你识字?”
时宴想反正也闲来无事,不如学点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她收回手臂,二手交叠乖巧地放在膝盖上,点头道:“好啊,那便麻烦殿下了。”
“麻不麻烦的…”宋誉合上手里的书,又从长椅下换了另一本,边说道:“得看你的脑子聪不聪明。”
“若是脑子笨,那确实挺麻烦。”
时宴汗颜。
宋誉虽然不像先前那样对自己有那么强烈的地方和抵触,但他现在温顺的同时又毒舌得很,根本就是腹黑。
怎么说也是受过十多年现代先进文明教育的,区区识字而已,时宴倒不觉有什么难度。
她问:“殿下这是拿的什么书?”
“民间话本。”宋誉淡淡说。
这倒是引起了时宴极大的兴趣,同时也很惊讶,“原来殿下还会看话本?奴婢还以为您这般高冷脱俗之人,是不屑于看这种俗物的。”
按照一般经验,她以为宋誉看的应该是《孙子兵法》《金刚经》《列国传》等等各种有关政治军事还有修身养性的晦涩难懂的书籍。
不过很快,时宴脸色便没了先前的活跃。
她知道宋誉为何会突然好心教她识字了。
这本民间话本由若干个单元故事构成,每一个故事约莫百来个字,短小精悍,起承转合令人酣畅淋漓。
就是宋誉给她挑的那个故事内容,讲述的是一名贪图色相的女子嫁给了一个贫穷书生,最后发现书生除了色相外毫无是处,于是背叛书生最后被书生反杀抛尸荒野不得善终的短故事。
宋誉这一招是借着杀鸡给猴子看啊。
听他念完最后一个字后,时宴感觉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世人皆批判女子三心二意,文本故事透出的核心也是女子被色相冲昏头脑最终自食恶果,不过我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
宋誉眉尾一挑,问:“说说看?”
“故事中说女子与书生成亲五年,书生却还只是一届穷苦书生,岁月留给他们夫妻二人的除了贫穷再无其他。这五年内家中所有开支生计都由女子一人承担,试问,大家为何不认为是书生为官名不承担家庭责任,而要责怪女子肤浅只将色相放第一位?女子若真是只看色相,她就不会与书生成婚,这世上美人皮何其之多,为何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呢?”
宋誉眼底飞速闪过一抹浅浅的惊讶,而后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殿下不反驳我?”时宴笑着反问。
宋誉合上书,侧过头,微凉的指尖掀起车帘,笑眯眯地望向车外的风景。
“故事中的女子将未来一切都押注于书生一人,识人不淑,怪不得别人。书生也好不到哪去,既一身清贫无功无利又何必耽误她人,无非就是自私两个字罢了。”
时宴垂下眼帘舔舔嘴唇,低声嗯了一句。
宋誉放下帘子,微笑着看向时宴,“行了,不逗你了。还学字吗?”
“学啊。”她目光坦然地对上宋誉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