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凄凄,歌声如泣如诉,似乎早已昭示了这注定是个不吉的夜晚。
夜半,篝火的火光引来了嗜杀成性的一小股叛军,人群在林间四处逃窜,哭喊声和杀戮声惊飞了林中安静栖息的鸟群。
她与那名年轻的少妇相互搀扶着逃命,已经有好几具尸.体在她们身后倒下,几名狂徒持刀紧追不舍,认定了少妇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定会有首饰财物。
刀尖即将便要从背后刺入她的身体那千钧一发之际,林间忽然射出了几只箭矢,箭箭射穿要害。
那十几名持刀的狂徒在明,林间射箭的人在暗,完美地隐藏于夜色和茂密的树木之间,如同一场围猎,眨眼间,敌人便应接不暇地倒下。
然而片刻后,林间的箭忽然停了——所有的箭矢都已消耗殆尽。
仅存的两名叛军随手挟持了个流民当作人质和肉盾,举着刀谨慎地在林中来回搜寻。她拉着那少妇悄声躲在一处山石后,然后看见夜色中,一道敏捷的身影忽然自林间蹿出,快如闪电,几刀便解决了其中一人,与另外一人近身缠斗在了一起。
她当机立断从衣服里掏出两颗野果,用力朝那叛军头上掷过去,虽然并未击中,却也成功惊扰了那人的注意力。
野人趁虚而入,一个翻身骑在那人身上,高高举起匕首刺入了身下之人的脖子,如同那日剥狼皮般没有丝毫的犹豫迟疑,匕首的寒光在月色下晃痛了她的眼睛。
四散在林间死里逃生的余下流民们在这场屠.戮结束后重新集结在一起,向他跪拜叩首。
野人仍不发一言,径直转身离去。
她默默跟在他身后,就像在寺院围墙外被他于狼爪下搭救的那一天一样。
“你要去哪?你不和我们大家呆在一起吗?”少妇拉住她问道。
她有些犹豫,“明天我再来找你们。”
她向着野人的背影紧追了几步,看到他走过的草叶上沾染了红色的血迹。
“你受伤了?”她惊道:“你的腿在流血!”
野人一声不吭地加快了脚步,却因腿上的伤再无法像往日那样轻易甩掉她。
“滚开,别再跟着我。”
一阵弥漫着血腥气的夜风拂过,她忽然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林间响起,脚步不由顿了顿。
“原来你会说话!”她惊喜地跑过去。
他会说话,就说明他也和她一样曾经生活在人群间,并不是个真正的“野人”。
她正想问他家在哪里,忽然被他捂住嘴巴、一把扯到了树后。
片刻后,两个男人举着火把东张西望地从他们来时的路上经过,是其中两个刚刚被他搭救的流民。
“为什么要藏起来?”
那两个人走远后,她不解地问。
“他们只是想来感谢你。”
她本以为他不会理睬自己,却忽听他反问道,“你为什么没留在他们那?”
她愣了愣,仰头看着夜色中他粗野的身形轮廓。
“你受伤了。”
野人静静站在那盯着她。
“和我一同回木屋吧。”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等你和那群人一起滚了,这山里就只有我自己,叫什么名字有区别?”
她第一次听野人说这么长的一段话,逻辑清晰,思维敏捷,而且声音竟然还挺好听。
“我不走。”她回答道:“我家里人都死了,我待在哪都没差别。”
“随便你。”野人语气冷硬地吐出几个字。
“你没有名字,我也没有名字,那我今后要怎么称呼你?”
“随你。”
她想了想:“你救过我两命,还每日给我吃的。我爹爹死了,从今往后我就叫你爹爹吧。”
野人忽然笑了,他原来还会笑!笑声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天方夜谭,口中牙齿美观而整齐。
饥荒战乱的年月,只有托生在自小吃穿不愁的富贵人家,才可能会拥有一口这么漂亮的牙齿。
“你可莫要叫我爹爹,我至多不过大上你个七八九十岁,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你叫我声叔叔我都嫌你将我叫老了。”
野人站在她面前,抬手拾起了遮蔽脸颊的头发,一头乱发之下,竟是一张五官清俊的年轻面孔。
“不妨告诉你,我是将我爹那十几房小妾全部先女干后杀,被官府通缉追捕才逃案到此处的,你怕不怕?”
第34章
她自然不怕, 因为她觉得野人定然是为了吓退她才乱说的。
野人将随手采得的几株草药嚼碎了敷于腿上血淋淋的伤口,然后一头栽倒在小屋的木床上,沉沉昏睡。
她将少妇送给她的那件衣服盖在他身上,又取来午间在阳光下晾晒得蓬松的干草堆在床上, 帮他保暖。
她正用帕子帮他擦脸、在月光下细细打量他的五官样貌, 野人忽然睁开双目警觉地盯着她, 目光如电,比林中恶狼的眼睛更加充满了兽性的凶狠。
他翻身下床,像拎着一只他不屑于猎杀的小动物那般拎住她的后颈,捡起地上捆干草的绳子, 熟练地在她双手手腕上打个结,然后将她捆在了木屋角落里的一根柱子上,又将那件妇女的衣服以及干草和草席一股脑都丢在了她身上。
“喂,你松开我, 我不再碰你了就是。”她坐在松软的干草堆里, 看着床上野人的背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