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片刻,荀馥雅悠悠醒来,王御医便收回银针,到一旁向孝贤太后回禀:“启禀太后,皇后娘娘急气攻心,身子太羸弱了,不能再受刺激。”
“嗯。”
孝贤太后抱着小太子,缓缓应了声,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王御医到一旁写药方,众人缓缓出了口长气。
荀馥雅嘴唇抖抖索索,抓着站在床榻边冬梅的手腕,想吩咐句话,却无从说起。
赵玄朗心急火燎,转头催促容珏:“快点通知皇兄回来吧。”
容珏眉头深锁,缓缓摇头:“还是先让诰命夫人陪着吧。”
话刚说完,付博已经将王氏从牢狱里请出来。
王氏瞧见女儿面容发白地躺在床榻上,俨然只剩下半条人命了,顿时难过得泪流满面。
“卿卿!”
她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床榻前坐下,紧握着女儿的手,心里很后悔跟女儿怄气,对她不闻不问。
王御医写完药方后,冬梅跟香儿赶紧去抓药熬药,而众人识趣地退出去,留他们母女二人独处。
在关上门的瞬间,他们才意识到,在玄素这件事上安抚荀馥雅的人,的确没有比王氏更合适的了,毕竟王氏是最清楚荀馥雅跟玄素之间的感情,说起话来也入心。
屋内,王氏哭了一阵子,没那么难过了,方开口宽慰荀馥雅。她跟荀馥雅说着她们跟玄素共甘共苦的日子,说着她抚养玄素的心情,说着玄素的善良秉性,说着玄素最不想看到的是,荀馥雅不快乐。
“哇”的一声,憋在心里头的那道气终于泄出来了,一泻千里。
那一瞬间,泪如泉涌,荀馥雅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连呼吸都感觉是痛的。
“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王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后安抚着,也是泪流不止。
玄素多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死了,还死得这么惨烈,怎不叫人伤心难过呢?
哭了整整两个小时,雪停了,泪也干了。
两人的情绪逐渐平复起来。
王氏瞧见女儿一脸平静,想到在狱中坐牢的荀况,又忍不住替他说情:“女儿啊,失去亲人是很痛苦的,那是切肉离皮的痛。我们已经失去玄素了,就不要再失去你爹了,好不好?”
荀馥雅转头看向王氏,脸很平静:“这是两码事。阿爹居心叵测,意图篡位。犯案累累,实在是罪不容诛,不是我能救就救的。”
王氏见女儿强硬得很,毫不让步,心里有些恼了,但想到女儿受不得刺激,只好强忍着怒火,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跟她说话。
“你是皇后,只要发动一下权威,向那些臣子施压,然后向皇上哭诉一下,你爹再不济也不会被处斩的。”
荀馥雅虚弱地勾了勾唇角,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这话是阿爹教你说的吧。”
王氏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你甭管,反正娘觉得有道理。”
荀馥雅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百味交集。
良久,她幽幽地轻叹道:“阿娘,在你眼里。阿爹应该是鲜衣怒马游尽京华的,应该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鹰,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王氏垂眉沉默,荀馥雅也不在乎有没有得到回应,继续说道:“我一直都不明白,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有这么一个爹!”
炉火在屋内烧着,暖气一丝丝逸开来,却似乎一丝起暖的作用都没有,反而闷得令人窒息。
沉默了许久,王氏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压抑声线,道:“是娘对不住你。”
荀馥雅听到这话,才警觉自己的话在无意之间伤了母亲的心。
她微微紧张,伸手握住她的手,红着眼说道:“娘,我没怪你。”
“阿娘知道。”王氏带着哭腔回应,低声抽泣,“可阿娘就是喜欢这个男人,有什么办法。”
荀馥雅撑起来,轻轻拥抱着这位饱经沧桑的母亲,心有感慨道:“阿娘,我明白的。有时候,感情也是身不由己的。”
冬日朔风呼啸,大雪纷飞,京中红梅白雪,更添风韵。
不知不觉间,已过了数十日。自那日母女谈话后,王氏不再去牢狱,搬回凤梧宫居住,替荀馥雅照顾小太子。
母女之间很有默契地不提荀况之事,只等那个男人回来。
两日后,他们收到书信,圣驾已抵达临洲城,不出一日便能返京。
天子凯旋而归的那日,他们纷纷出宫迎接,上京城的百姓几乎挤到大街上,只为了目睹这位百年来首次让异族俯首称神,让天启不再仰人鼻息的明君。
久不露面的江骜也来了。他瘦了,两眼凹陷下去,双目无神,脸颊瘦削,鬓畔竟是已有了稀稀落落的白发,可荀馥雅并没有去理会他,甚至不想去多看他一眼。
那日,阳光正猛烈地洒照着,他们的天子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踏雪御风,衣袂猎猎,领着精神抖擞的将领出现在众人眼前。
威风凛凛,霸气侧漏,宛如君临天下,那气势让人侧目。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城门大开,三军列阵,鱼贯而入。荀馥雅懒得去管这千军万马如何,只一心想着再见他。
一年红尘作旧梦,千里相隔,日日入梦,夜夜相思,如今离人相见,怎不叫荀馥雅相顾无言,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