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去净室漱了几次口,闻了好几遍确定没味了,正要上床睡觉,可靠近人时,又退了出去,重新换了身衣裳才上榻。
季卿语睡得不踏实,反反复复地出汗,后背都湿透了,直到后半夜,才凉快下来,许是退烧了,她半醒不醒地睁开眼睛,没看清就知道顾青的脸离她很近,她还委屈着,心里别扭着不想看见他,于是在顾青怀里翻了个身,然后发现手腕上多了个东西——
一条红色的手绳,上头还有一颗佛珠,季卿语清醒了许多,趁着不亮的月色和昏夜摸了摸,她在严明寺待过,对这种东西很熟悉,是求来保平安的。
翌日,大夫又来了,切过脉后便说夫人高热已退,多注意休息,饮食清淡等云云。
季卿语也是大夫,自是清楚自己的身子如何,让人将大夫送走后,沐浴更衣,又到松鹤堂请安去了——许久没去,也不知阿奶如何了,会不会担心她。
好容易看到人了,顾阿奶自是上上下下将季卿语看了个遍,把人叫到跟前来坐:“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注意休息。”
顾阿奶越看眉头越紧,心疼地看着她,半晌说了句:“瘦了。”
季卿语笑着哄老人家:“多吃点就补起来了,想喝阿奶炖的萝卜汤。”
“今晚就给你炖,炖得浓浓的。”顾阿奶就笑了,想着这般乖的孙媳妇,哪可能惹人生气,“阿青混账惯了,惹你生气了吧?他一个糙汉子懂什么,莫跟他计较,吵架更是不要,伤身子呢,再有下回,你告诉阿奶,阿奶打他!”
生气吗?
只是有些委屈罢了。
她之所以不敢告诉顾青,就是怕他会这般看她,那种惶惶不安叫她不能安睡,可亲口听他说出来,又觉得伤心,而且平日里这般细心呵护他的人,选了这种最直接,最直白的方式,说了她最不敢听的话……
季卿语摇头:“没生气,也没吵架。”
那就是顾青臭脾气了,顾阿奶唬起脸。
外头,天色忽然暗了暗,季卿语以为又要下雨了,转头去看,却见是顾青。
顾青站在门口,探身进来,目光好像在找人似的,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季卿语身上,然后道:“身子怎么样了?”
阿奶当时便瞪他了,什么态度。
都不叫人,季卿语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大高兴,有些不想应。
顾青感到季卿语不想搭理他,还没脾气呢?这不是脾气挺大的?也不知之前是谁还想着哄他,如今倒是不知该谁哄谁了,顾青挑起眉:“师父回来了,叫我去府上做客。”
季卿语听懂了。
既然专程跑来找她,定是想叫她一块去,顾青没有父母,口里这人既然能被顾青认作师父,那便是半个父亲的存在,于情于理,季卿语都应当去拜会,就算,他们真的在吵架……
只季卿语没想到的是,顾青的师父竟然是辛责成,南梁赫赫有名的第一战神——当时南梁内忧外患,便是这位庶族出身的将领,打退西戎、北羌,安定了局势;而师母杨氏,则是南梁最有名的女诗人,季卿语小时还在书坊买到过这位先生的诗集,只更让她惊讶的是,杨氏便是当时到季府提亲的那位贵妇,只师母为人低调,认得她的人不多,便是季云安,也是听她说了辛责成的名字,才知道她是谁——
季卿语记得当时母亲还同她说过,顾将军一个男子上门提亲不体面、轻浮,担心父亲真的就这么不管不顾把她嫁了,往后会被宜州城的人耻笑,在夫家会不受重视。
王氏忧心忡忡,季卿语也跟着担心,一是担心未来的夫君,二是担心这家是个没规矩的。母女俩担心了一夜,没想到翌日上门的,却是个穿着华贵、仪态端庄的贵妇人,王氏是知道顾青没了娘亲的,便多问了一句,这妇人便说就当她是顾青的娘。
后来进门,季卿语没见到此人,便没多问,没成想今日竟是见到了,只当初季云安说过一句这妇人身份尊贵,但季卿语却没想过会是辛责成的夫人。
杨氏牵过季卿语的手:“好早就想见见你了,只一直没有机会。”
“卿语也久闻夫人盛名,没想过能有机缘在此见面。”
季卿语从小便跟文人打交道,应付起这样的场面得心应手,也不单纯是应付,两个都是读书人,闲谈起来,也颇有相见恨晚的意味。
同师娘拜别出来,时辰正好,菱书走在季卿语身侧,看夫人有些累了,便问:“要不要去寻将军,早点归家?毕竟夫人身子才刚好……”
只季卿语还没来得及答,季卿语抬头的功夫,就在月洞门的另一边,看到了顾青——他似乎也是才同辛大帅谈完,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了一眼。
若是没有别人,季卿语其实想转头就走,可辛大帅还在,季卿语还是礼数周到地对他们福了一礼,再离去。
“夫人不去同将军说话吗?”菱书问道。
且不说不好和外男接触太多,便是如今,季卿语感觉得到顾青在生气,可明明是她有错在先,但顾青对她这个态度,也不免让她觉得生气,季卿语觉得不应该,但又说不明白为何,别扭道:“……想来他同辛大帅还有要事要谈,我们出去等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