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门时间虽短,但对于顾青的习惯还是了解些的,这人就不喜欢喝茶,而且今日,顾青自己也说了不喜欢。
不喜欢为何还要喝?
季卿语叫住菱角:“将军怎么开始喝茶了?”
菱角怔愣了会儿,才答:“奴婢也不知……前两日,奴婢见将军买了好些茶叶回来,好几罐子!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三斤的茶叶买回来,怕是得足足喝上好几个月,将军真是大手笔……”
不喜欢还买这么多,想来怕不是自己要喝的……
可这家里习惯喝茶的,似乎除了她也没别人了,季卿语打开茶壶盖子闻了闻这煮得糟蹋了的茶叶,忽然想起两日前她好像也喝过龙井——
难不成这茶是顾青买给她的?
……
然后这人又发觉她不喜欢喝,就没开口,为了不浪费,索性就自己拿来喝了……
夜里,季卿语梳洗完,在榻上等顾青回来,专程问了这事。
顾青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袍子脏得很,光是抖一抖,都能瞧见一层灰,他把衣裳扔进竹篓里:“下差回来看见茶行顺便买了点。”
嗯,顺便买了三斤……
“将军怎么不同我说?”
顾青脱掉了衣裳,露出宽阔结实的后背:“说这做什么?”
“自是会领情,谢将军好意,叫你不用一个人吃这么多茶……”
顾青才明白她是知道了,也没纠结,说了真话:“不喜欢为什么要喝?”
可他这么一说,却让季卿语沉默了。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季卿语也不是第一次听。
他总喜欢同她说这句话,吃饭时是,喝汤时是,吃茶时也是,但季卿语好似也总说这句话,说给卿言听。
“不要总看父亲眼色,错便错了,改正就是。”
“卿言喜欢下棋,那便去和二哥玩棋,不必总和二姐日日在书房看书习字。”
“想放风筝就去,不喜欢抄经便不要抄了。”
……
她总同别人说不要做不喜欢的事,却没同自己说过。
可今日忽然有一个人,也这么告诉自己……
父亲母亲喜欢的事,她便去做,从来没人过问她喜欢什么,甚至她自己都没问过。她有喜欢的东西吗?她不知道,唯一的喜欢,便是那句说出了口的才情和学问。她有不喜欢的东西吗?或许是有的,而她对这,却从来很宽容。
可遇上顾青之后,她的每一个不喜欢,他都能发现,甚至没没等她为难,便把为难的事情化解了……季卿语怔怔然,出神间,又往更深处想去——
所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可这赠礼者,是否问过收礼的人喜不喜欢玫瑰?
赠向来是好意,若是好意却成了别人的负担,是不是就不能叫好意了?
季卿语支着下巴,心想,顾青明明没读过什么书,却能懂得这样的道理,她坐在榻上出神,恍恍惚惚间,发觉自己竟在这一刻,对顾青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她想得入神,甚至没察觉顾青已经洗完澡了。
顾青拿着帕子擦头发,边擦边往衣柜那处去,不料一打开,今日草草放进去的被子滚了下来,他只得抱出来重新叠过。
季卿语见他忙,便让到了床尾——这便是他昨日盖的被子,当真是小小一张,看上去只能盖住肚子,如今四月的天,将近清明了,正是乍暖还寒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染上风寒。
顾青叠被子,架势看着大,但也利落得很,只是偶尔展臂时,能听到一点骨头间摩擦的声响,季卿语又想到他昨日在美人榻上睡得不好:“将军昨夜怕是睡得累着了,不如按按脖子……”只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先打了一个喷嚏,秀气得很。
刚想着顾青会不会乍暖还寒,自己倒是先寒上了,季卿语有些不好意思,顾青却仰了仰脖子:“盖被子。”
季卿语把被子盖起来,找补了句:“今日便先不按了,省得真染了风寒,再传给将军。”
“传给我?”顾青把叠好的被子放在床角,季卿语刚好坐在那里,两人骤然逼近,“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传给我?”
猝不及防,也确实让季卿语拥着被子的手一紧。
顾青盯着她的眼睛,没见发红,似是真就只是打了个喷嚏,他检查完,本是要退的,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又不想退了,这人真是香得很,每日都这么香。
“每日都洗这么香?”
季卿语张了张口——
“我也洗了……今日还没喝酒。”
季卿语听懂了他的话中意,脸色羞红。
四目对视,顾青的眼神直接又热烈,季卿语不懂这人是真的想试她,还是真要做些什么,可她昨日说的不是假话,被子里,季卿语的指节微曲,而后缓缓伸出来,主动抱住了顾青的脖子——
顾青单膝撑在榻上,只有呼吸同她靠近,昨日碰一下就哭的人,今日主动搂了他的脖子,温香软玉在怀,顾青整个人已经热了,他连喉头都是燥的,只觉得被她的香气蒸得厉害,她拍了拍季卿语僵硬的手臂,笑了笑:“你这么紧张,我怎么做?坐着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