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村寨。
春巫准备了干净衣服和吃食,向雁洄承诺明天开祭台。然后纠集人手去扶棺,请降女祭穴。
整个瑶寨都很静,大约一时半天是回不来了,所以备的吃食分量大。
雁洄洗完澡走进寮棚,看到阿戊的体位变了,由背靠变成蜷缩在角落。
打开木板上的小窗,雁洄吃着饭填肚子,看看角落,思绪又游走。
“我跟你一起入水。”
“你有那本事么?”
“有。”
阿戊确实说到做到了,这样想着,雁洄已经放下餐食,从溪里打了盆水上来。
寮棚是木制的,水一倒,会从木缝流走,这样的天气也不至于潮湿。
连泼了三盆水,阿戊还没舒展开,雁洄扔下盆,走过去跪坐在侧,动手扒他的上衣。
虽然劲拧着扯,但实际动作很轻,阿戊也只是睁眼,微有迷茫地看着雁洄。
避开见骨的手臂,雁洄帮换上衣,简单地系了两个扣,然后拽住阿戊的裤腰,他抗拒地动了。
雁洄抱臂睨他,他缓慢地借木墙挪起身。
雁洄将视线错到窗外,他摸索了很久时间,有多久?大约从斜长的阳光变短。
“我有点迟钝。”阿戊嗓音干哑。
迟钝?雁洄扫一眼他没系全扣的胸膛和脖颈,筋络浅紫,没有异常。
语毕,阿戊一直维持着背靠的坐姿,无声无息地到夜幕再临。
月光流泄进窗,夜晚的声音又失踪了。
雁洄侧躺在凉席,面向角落说话,“你在洞道里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什么?
阿戊望着薄薄的月华,久远地想起瑶寨的夏夜,烟峦流翠,银纱一般笼着。
没回应。
雁洄坐起来,迟疑了会,最后掀开被子走过去。她弯腰摸到阿戊的眼睛,指腹感受着睫毛的颤动,然后在他面前蹲下。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腥腐,雁洄内扣掌心,默默撕开指腹已经愈合的伤口,直到感觉湿黏。她起身,赤足走回窗下的凉席。
木板发出轻微的摩擦,断断续续,雁洄知道阿戊动了。她摁紧伤口,等他过来。
重归于寂。
雁洄招手,“阿戊,过来。”
血从指尖滴在木板,香味散开,阿戊腰背躬紧,不自觉地沉了下颌,似要进攻的姿势。
身体处在极度渴求中,理智崩散,阿戊最终伸出手。
寮棚的半边黑暗里,雁洄看到他以手覆地,膝爬过来,月光透过他的脸庞,勾出眼眸里赤//裸的沟壑,他的舌尖舔着唇,再是引着他失控的鲜血。
雁洄轻轻地呼出口气,忍着指尖凉凉的濡湿感,直到传来痛感。
兴致断得突然,阿戊眸色迷离,渴望更难以抑制。他试图在寻找相似的事物,从柔软的指肚到柔润的唇。
阿戊抬手按倒雁洄,半扑在她身前,伸舌卷进她的唇,吮吸起来。
余光里,是无意飘进木窗的水雾。雁洄分散着心神,呼吸却艰难,浑身轻轻地战栗。
吮吸了一会,没得到想要的,阿戊仿佛失望,离开,翻身仰躺。
下雨了,无声无息,飞溅入内。
凉意透进木板,渗进皮肤,阿戊若有所觉,侧身拥雁洄入怀。
一切那么寂然,充满了不真实感。
*
雁洄坐起,手搁在被面,垂着眼,没什么表情。
阿戊端早餐进来,就看到她静静的,像还在梦里。他唤了一声, “雁洄。”
雁洄挑了眼角,“哦。”
“吃饭。”
“嗯——”雁洄应着,伸懒腰起身,“我先去洗漱。”
瑶寨的日常恢复了,居民看待雁洄的态度有了变化,还会主动跟她行礼。也许是因为昨天的捞尸,毕竟人死落地是归宿。
回去吃过饭,整理寮棚。
等着春巫的消息,到访的却是另一名女子:腰间坎了个牛首獠牙的面具,她说她是五海瑶的降女,名叫尤各蓝。
她的长相偏柔婉,皮肤也比瑶寨的人白,说话温声细语,和春巫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许是雁洄毫不掩饰的目色,令尤各蓝觉得特别,她笑问:“你在好奇什么?”
雁洄坐在对面,说:“你和这个瑶寨有些不同。”
尤各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雁洄又补充,“气场和容貌。”
“是么?”尤各蓝笑了笑,“因为我父亲是外族人,所以会有不同的。”
“五海瑶不是一直避世吗?怎么会与外族通婚?”
尤各蓝说:“天地万法自然,情感亦是,只是顺应而为呀。”
说话间,尤各蓝的目光带到阿戊,话音深意:“但先例难开,降女的婚嫁自由,得归功于我族一位勇敢与旧规抗衡的长辈,她叫尤望云。”
雁洄也向阿戊看去。
五海瑶有五方守护之力:大祭司掌事,唉瓜占卜,唉巴驱祟,春巫专咒祈术,降女则通巫灵。为使巫力延续,降女需嫁大祭司,保证血统纯正,以获取五海瑶的最高巫力——五海术。旧时蛮荒之地环境恶劣,为争抢生存资源,五海术世代被奉为至高象征,因其能隔千里悄无声息地取敌人性命。合五方之力才能施行的五海术,实际也是一门阴毒的巫术,伤人夺命的同时,也会反噬到自身,行则亏损,万不得已不会轻易祭出。所以当第一位降女反抗婚配时,充斥着各样的声音,最终由于她的坚持,加之时势使然,降女婚嫁一事上不再墨守成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