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半吊子的学问, 替他管理朝事, 每天都被那群老中青狐狸群气得半死,她一会儿要罚,罚了又要赏, 太严苛了要松弛,太松弛了要立威。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
这也就罢了, 偏生她还怀着身孕,害喜得厉害,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双生子到后头的时候,身子笨得几乎走不了两步路,想起他从前调侃她以后怀了身孕不得一天哭三回,她就恨得牙痒痒。
想哭都哭不出来。
临产前她频频问朝臣们估摸着北疆战事何时能平。
盼着他早点回来,最初是想她要是死在产床上,还能见他一面,最后想,死也得当着他面死,不能太便宜他了。
这孩儿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怎苦楚却叫她一个人受了。
她早早就在宫里预备了好几个接生嬷嬷,那天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候在殿外,她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骂了好几句李元启。
殿内殿外齐齐跪了一地,一边心疼娘娘,一边又担忧娘娘,敢指着皇帝鼻子骂的,怕也就娘娘一人了。
她没死,但觉着也去了半条命。
月子坐完了都不大想起身走动。
如今她万事都妥当了,他倒是回了。
相思满脑子都是:你这爹当得可真是轻松!
又气道:你凭什么生气?
见了人,才打他一巴掌,眼泪却要不争气地流出来。
李文翾满腔怒火来不及发散,陡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迟疑地抬手擦她的眼泪,不知道多久没说话,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孤错了,你别哭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相思简直哭得悲怆,天地为之变色。
生产那天她都没哭得这么悲壮过。
李文翾慌得手都是抖的,只好紧紧抱着她,试图缓解一下气氛,于是说道:“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孤号丧呢!你打孤也成,骂也成,别气坏了身子。”
相思趴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那一口堪比野兽撕咬猎物,仿佛要一口咬死他似的。
咬到最后满口血腥,眼泪混着血气,她想骂他,可出口只剩下带着悲愤的呜咽。
李文翾心口都要疼碎了,碎得彻彻底底,他浑身都在发着颤,只不断重复着说:“孤错了,孤错了,你别气着自己,成不成?”
一路上,李文翾都处在低气压当中。
皇后怀孕产子,竟然能完全瞒过他的耳目,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他哪里是怕这天下姓祝。
他是怕朝中有什么大事是他不知道的。
难道她被谁威胁了?
有什么隐情是他不知道的?
他走的时候,朝中并无大事,后来除了孙越应该也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即便她处理不来,自然有人帮衬,哪怕最后搞砸了,他到时候也自有法子清算。
可突然之间他开始害怕,会不会是有哪里他没考虑到,若是真出了大的纰漏,要他如何原谅自己。
他一路快马回来,跑死了几匹马,恨不得插双翅膀。w
他一边往回赶,一边紧急了解了一下情况。
除了祝相思,其他大体跟他知道的一致,没有意外,也没有纰漏。
只能是她自己做的主。
怕他分心?还是怕消息走漏被别有用心之徒利用?
不知道,想不明白,他的脑袋一时之间死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满腔的怒火。
心道祝相思你如今真是胆子大。
从前就有主见,上回她给他下药,他都没跟她算这个账,这回倒是变本加厉了。
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他。
可是见了人,那怒气还没发泄出去,便被瞬间击溃,被愧疚和亏欠感塞满,心道自己真是该死,最想护着的人却没护住几回,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李文翾你真是该死啊!
不知道哭了多久,相思擦了一把眼泪,又端起了皇后架子,她推开些许,道:“陛下去洗洗吧!”
李文翾攥住她的手,哄道:“陪孤一起,好不好?陪孤说说话,从孤得到消息到现在,已经十几日没怎么合眼了。”
陪着他一同回来的一队骑兵,一路上几乎都要追不上陛下。
李文翾全靠那一口气撑着,见了人,瞧着没大碍,才松了口气,可那颗心仍旧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徐德万还是机灵些,忙招呼几个太监和宫女去备水和换洗衣物,又叫嬷嬷去看看小殿下们醒了没有,估摸着陛下待会儿要看。
徐衍对着灵武卫打手势,叫一群人别显眼了赶紧散了,呆站着看陛下的笑话,也不怕挨抽。
相思还没答话,徐德万先过来扶娘娘,小声道:“让陛下的偏殿沐浴,奴婢给娘娘备个坐榻在边儿上,再添个几案,放些娘娘爱吃的点心,娘娘顾着陛下风餐露宿一路疾奔,就陪着说会儿话罢?”
相思气闷:“左右你们都向着他。”
“连陛下都向着娘娘,奴婢们自然也是向着娘娘的。”徐德万眼神示意宫女们快去干活别磨蹭。
李文翾固执地抓着相思的手:“姌姌,行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