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年很优秀,做什么事情都比别人要好。可是你一直没有谈恋爱,奶奶在想是不是爸爸妈妈让你对婚姻失望,奶奶不能陪你一辈子,奶奶希望以后能有个人照顾你。”
钟奶奶伸手替她将被风吹乱的头发理好,她轻轻地问,“还是你的心跟随什么东西飞向了远处。”
“是你常常看的那串沉香珠吗?”
钟意死死咬住下唇,她握紧左边手腕,圆润佛珠深深硌入她掌心,相贴的温度像体温灼热,好似某个人从未离开。
也许她的心不是驶向别处,而是被她长久而无言的封存。
“没有,奶奶。”钟意回拥住她,声线极尽崩溃,“我会好好生活,会每天开心。你要平平安安看我结婚,等我有了孩子,要把那些育儿经验传授给我。” 钟奶奶笑着说好。
等钟意偷偷把流下的眼泪擦干的时候,就发现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她肩头睡着。
她的心猛地一颤,一点儿也不敢动,生怕时间定格在这一秒。
钟奶奶从她肩膀慢慢抬起头,过了一会儿慢慢说,“奶奶今晚想喝鸡汤。”
医院对面就是一个小型的菜市场,沿街的马路开了很多家饭馆,钟意知道有一家砂锅煨的鸡汤最鲜嫩。
现在正值饭店,饭馆门口排起了接龙的长队。钟意站在门口的位置点单,队伍往前进的很快,时不时就有前面排队等候的人惊慌失措跑了出去。
钟意知道,这是医院给他们打来电话。
这儿就是生命的常态,来去也匆匆。
她慢慢跟着人群往前挤,被盛进保温壶里的鸡汤,倒出的时候汁水不小心溅在她手掌,像一滴热油,将她坠在半空中的心又狠狠一扯。
走回医院的路上,钟意用手机搜索了第二天手术的相关事项,得出来的结果很不好。
奶奶年纪大了,做任何的手术都有风险,可是不做手术又随时随地会有死亡的风险,她不经常在家里,无法时时刻刻看顾。
钟意脚步顿了下来,此刻太阳完全落下来,医院的走廊被完全笼罩在灰暗的阴影里,空气里泛滥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人传不过来气。
她弯下腰,还是蹲在墙角拨通了电话。
“爸,奶奶明早八点的手术。”
“知道了,我明早就赶回去,你在家好好照顾你奶奶。”
“医生说手术有风险,成功率也不高……”
钟远山在那边不耐烦打断她:“行了,不是找最有名的医生了吗?钱都花下去了还能治不好?我这儿还有事,有什么别的话明天见面再说。”
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在耳边响起,像是什么预警似的,铃声消失以后走廊尽头立刻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向前奔跑的脚步声。
钟意怔怔地抬起头。
她看见从病房里拖拽出一张转运床,随着奔跑而扬起的床单露出一张安静而和蔼的面庞。
随后红色的急救灯亮起,手术室的大门在她眼前轰然关上。
世界重新恢复了死寂,而她全身冰冷,如坠地狱。
钟意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的思绪和冷静都被夺走,医院冰冷的墙面倒映出她仓皇失措的一张脸,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生与死的距离,近的就好像只有一步的距离。
手机的时刻一分一秒在往前走,钟意仍然保持蹲在墙边的姿势。
她两只手紧紧攥住,像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圣洁的墙壁聆听她的祷告,她希望时光能对她宽宥些。
至少不要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
手术室的灯灭了。
像上帝对她这个信徒的最终审判。
当钟意看见奶奶孤苦伶仃躺在那张窄小的手术床时,她感觉有一根弦在她脑子里崩开。
她像行尸走肉一样走过去,握住奶奶冰冷的手,俯身贴近心跳不再的身体,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钟意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感到仿徨。
她站在浩荡的天地间,可这世界偏偏只剩下她一人。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雨。
钟意没想到这场暴雨在这个时刻轰然降下。
从手术室到太平间要经过一个长廊,院子里停靠的救护车依旧忙碌,来往的医生护士步伐匆匆,这一条路就好像一条人生大道,出生的时候急慌慌看一眼,要走的时候也眷恋不舍再留恋一次人间。
钟意沉默着跟在后面,暴雨砸落她衣角,狂风吞噬她头发,她像一个孤苦无依的游魂,湿漉漉地跟在唯一的亲人后面。
暴风雨中,有一辆深黑色的布加迪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男人的身形隐匿在一柄长伞下,雨意嵌他眉心,一双冷目显露人前,明明是不为尘世动心的一张冷情脸,抬眼看向她的时候却好似神佛堕人间。
四目相对的那一霎,钟意一下怔在原地。
她感觉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被轻轻拨了一下,泪水决堤而出,她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靳宴舟,怎么办,我以后……以后只有我一个人了。”
她哭的绝望又无望,视线被水雾模糊一片,她感受到靳宴舟的气息就在她的咫尺之间,这是她眷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