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梁孟泽深深望了她一眼。
“我想,我比流言蜚语要更早认识你。”
赵西雾睫毛像扇子一样扑棱扑棱地颤抖,过了一会眼泪落下来,她哭的不是很凶,静静从眼角淌下来,感觉哭的太丑,她一把扑进梁孟泽怀抱,眼泪肆无忌惮擦在他衣角。
“我还以为只是我一个人的暗恋,梁孟泽,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因为我没有守护好你,但我想以后我可以,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我愿意。”
赵西雾抬起头看他:“等我把姑姑的事情安顿好就去找你好不好?”
梁孟泽说了声好,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湿巾把她眼泪擦干净。
赵西雾还是放不下唯一的亲人,她想换个环境也很好,她也该和过去彻底告别,去完完整整用一颗心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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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梁孟泽留在京市陪她一年,等她毕业他们一道去英国读书。
这一年梁孟泽留校做导师助教,闲来无事指导她功课,邵禹丞时不时会来学校和他们打照面,风言风语没有一刻是停止的。
这对梁孟泽不公平。
赵西雾叹了一口气,回到窄小的出租屋,赵美华这几天咳嗽越发厉害,化疗的弊处显示出来,她开始脱落大把的头发。
后来某一天赵美华直接剃光了所有的头发,甚至翻出一根不常用的口红,描出一副精神十足的派头,把她的每一件衣服收拾好放进行李箱。
赵美华说:“毕业了,想去哪儿就去。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路要走。”
赵西雾泣不成声:“可是我舍不得你,姑姑。我小时候被要债的赶出家里,我爸和我妈都不敢出来领走我,是你把我带回家,还供我上大学。”
“那也不能一辈子守着我呀。”赵美华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姑姑呢就只能走这么远了,人生的路也走了大半程了,再往下走就入棺材了。但你不一样,你才刚刚开始,你要想报答姑姑就去英国好好读书,你表弟要高考了,以后姑姑不在了,你们两个孩子互相扶持,彼此都是倚靠。”
“西雾,你从小最乖最聪明,一定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最好的。”
赵西雾哭着摇头,她就是太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最好,所以从小到大都在权衡利弊。
普通人家的小孩,人生的路是一个错误选项都不能有的。她在机遇来临的时候毅然决然选择了邵禹丞这条路,那么这条路真的是最好的吗?
赵西雾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法用俗世的价值衡量。
“姑姑,我再陪你一会,你一定要好好治病,和我一起去英国。”
赵美华笑着说了声好,问她英国是什么样,是不是需要坐飞机,她不会说英文到时候可全要仰仗她。
赵西雾笑眯眯说会付钱就成,笑语声还不到一刻,赵美华却再没有了回应。
赵西雾心头猛地一跳,看见床单被用力紧抓留下的褶皱,是赵美华难忍痛苦的挣扎,她勉强笑了笑,抱歉说,“但是姑姑大概等不到和你一起去英国的那天了。”
“好想看见我们西雾结婚的样子。”
赵美华说完这句话就失去知觉,她的手刚刚搭上赵西雾的肩膀就飞快落下,所有的力气卸下,赵西雾一瞬间瞪大双眼,全身僵硬。
她踉跄着向床下奔去,握不稳的手机,颤抖着指尖几次都输错密码。
到最后只能依赖面部解锁,手机屏保倒映出她充满惊恐的面容,救护车的闹铃从远处响起,这声音让赵西雾下意识恐慌。
凌晨时分的急诊室依旧繁忙,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每一个都脚步匆忙。
赵西雾拿着手机,又感到无措。
她该给谁打电话呢?
公立医院病房紧缺,号源难抢,赵西雾试着联系了几家私立医院,无一例外没办法为她腾出空位。
她垂下手,在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时隔数年,她好像又遇见了和当年一样的困境。
梁疏影找来院长,毫不客气连人带床将她赶出去。那时候赵美华受了惊吓,惶恐地拉着她的手问是不是住院费太高昂,此后她说什么都不肯住院,只肯回家里保守治疗。
时间一直在往前走,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赵西雾蹲下来,掌心触碰医院墙面冰凉的瓷砖,急诊室鲜红的血液触目惊心,各类仪器的电流声令她脑袋钝痛。
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
赵西雾神情麻木接通电话。
邵禹丞淡淡说:“我在楼下,你下来。”
和分开那一天一模一样的话,就跟情景重现似的,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赵西雾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免卑劣承认,在人生最困窘时刻,邵禹丞的声音却好像一针安心剂。
电梯下落键亮起又摁灭,无言的沉默里,邵禹丞又开口,“西雾,你大可以挂掉电话慢慢考虑。”
话音一转,是他指尖叩着烟盒的声音,慢条斯理说,“但是你要明白,很多时候选择的机会只会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