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问雨发令。
李霁与他对视一眼,竟都惊人的看到无奈二字。
这位新帝,真是个豪赌的野心家。
火势迅猛,菡羞是被呛醒的。睁眼,面前火光连天,遍地焦土。
她忍不住咳几声,记起是闻衍璋把她迷晕。可眼下又是怎么回事?!
“醒了?”漠然熟悉的男声适时如鬼魅般飘响,菡羞刚想跑便被一只手逮住。强行要她转身,一时不曾发觉他嗓音中不寻常的意味。
灰狐氅,碧玉扣。闻衍璋身上意外的没有脏迹,反依旧清贵十足。
菡羞抿唇。
他见状,缓缓扬眉,见暗光里她发抖的身躯,忽地索然寡味,思绪飘摇到许久前,那掩上雾气的几次对话,这时终能畅快淋漓的道出:
“所爱之人无从爱,所恨之人无能杀。永远给裴止风当奴才,永远比不过他。要我悔不当初。”
他看着脸上泥灰斑驳的女孩,满意感受到菡羞一抖缩。闻衍璋方才启唇,语调恰若黑夜里的阴雨。缱绻而迷离,更是嘶嘶吐信的蝮蛇,随时好似都要狠狠咬下她脖颈:
“我要你看着,看你的咒,永不可能实现。”
菡羞太阳穴猛地一跳,急急思索他那些话,呼吸霍然艰难 。
这时候再怎么不机灵也搞清楚情况了。
他还在记恨当时她失去理智时说过的那些话。
这连天的火下,眼眶熏得酸胀发红。菡羞呼口气,从没有一刻有如此艰难的无力。
她攻略的,真的是个实际意义上的反派,无妄的悲剧角色。
菡羞的心脏疼了会。这么危险的境地里却顾不上惶恐了。反不合时宜的笑笑。她深深望着闻衍璋那张俊美的脸一会,口中生苦,良久一哂。无奈到极点:
“你把我留在宫里弄到这来就是为了这个?引诱裴止风来杀你,你好反将一军?”
菡羞挣开他的手,擦了擦脸,吸吸鼻,轻松的恍若对待闹别扭的朋友:
“我都与你划清界限了,你要不要这么记仇啊。”
“…”与所想的态度大不一样的菡羞这异常镇静的举动,叫闻衍璋不禁危险的眯眼。
“你——算了。”菡羞转脸去看越发凶猛的火势,一切尽灭,化作灰土。
和她现在的处境,好像挺像的。
闻衍璋和裴止风两个都是疯子。
一个比一个敢赌。
她叹息:“你是不是,想借此逼问我还知道哪些东西?”
闻衍璋眸色一闪,菡羞未曾注意到。只知道她从未有这样一刻想回家,本该丰润的唇惨白无血色:
“我其实没有诅咒你。我只是说了我所知道的所有事情。”
少年周身的气息登时肃杀,连瞳孔都猛缩。
火势已蔓延到这里,菡羞忽然正色,猝不及防踮起脚一把拽住闻衍璋的衣襟,不等他大力挥开就狰狞着脸一字一顿,目光如炬:
“但我有办法帮你扭曲。你知道,我是为你而来的,对你好是我一厢情愿,我不纠结了。”
他目光阴戾,似在判断菡羞所言真假。直到菡羞再往上一踮,贴上少年平实的胸膛。
那两瓣唇,坚定而不容置喙的一张一合:
“我帮你这一次,你把攀儿还我。承诺永远不许动我的家人姐姐,让我出宫安度余生。”
闻衍璋身躯一震,映着菡羞漆黑的眼底。
这本该盛着他的倒影。此刻,却是碎波涌动,看不清。
他忽地凝眸,两手逐渐攥作拳。并不曾出声。
菡羞咬唇,在他身上瞧一圈,最后选中了他腰上那块碧玉扣。她捏在手中用力一扯。
她打量着这个玉虎头扣子,在闻衍璋阴鸷的注视下放入怀中。再度昂头:
“自从你即位后就一直用这个碧玉扣系绦带,我眼熟的。你的戒指我不要,碧玉扣给我当信物吧 。
闻衍璋,你现在是皇帝了,说话一言九鼎。”
菡羞再度靠近一步,许是烟太大了,眼里泪盈盈的,怎么都抹不干净。
“你说话。我再也不得罪你了,我们从此两清。”
他依旧绷着唇线,还是不信她。
也对。
菡羞泄气,她要是真有那能耐,至于被闻衍璋玩的团团转吗。菡羞皱着脸咳一声:
“我从前是喜欢过你,我肤浅,只是因你好看,乍一看对我胃口。即使知道你在装也禁不住会在意你,我是孤魂野鬼,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想回家,可有一天,神佛告诉我,只要我得到你的心就能让我回家。
所以我一直缠着你,无论放了几回狠话也还是巴巴跟过来,盼着你对我逐渐有一点喜欢。你分明也知道,一直以来拿我当笑话看。如今该看够了吧。
闻衍璋,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缠着你了。”
“…”闻衍璋灵台一荡,头脑竟是突然发痛。
狼藉之下,隐有呼声。
少男少女各自都倔强着对视,无论谁都不肯再开口。
闻衍璋的头越发痛。
不该是这样。
身体里流窜着诡异的痛楚,与被磨成肉泥的镇国侯的痛比,兴许都不差。可他痛苦之余又再度开始不该有的好奇,难以言喻的兴奋。
她的泪眼,她卑微又强硬的恳求,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回家?
闻衍璋潜意识莫名厌恶这个词。